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一切似乎都多少有些按部就班的味道。
在和趙國議和之後,秦軍和韓軍全部退出了河東郡以及上黨郡。
與之相對應的是趙國將軍們也紛紛撤兵,李牧率領自家騎兵繞道北歸,樂乘和劇辛也分別解散了郡兵並率領剩餘的中央軍回歸邯鄲。
趙國國境之內自此再無戰事。
如此一來,整個大陸之中作戰的就只有趙楚對魏國,以及齊國對燕國。
齊國大軍由於和趙國和談成功的緣故已經北上守衛邊界,而燕軍自知不敵也並沒有繼續南下。
在相互對峙了幾個月之後,在冬天到來時趙國出面進行了調解,兩國以目前的實際控制線,也就是公元前260年時的國界作為分界線正式宣告停戰。
齊燕兩國的戰爭此刻雖然並沒有結束,但已經吸引不了什麼關注了,整個大陸的目光實際上都聚集在了趙楚對魏國的攻伐之上。
龐煖在率領着增兵到二十萬的趙國主力軍攻克了陶邑之後,又繼續南下進逼魏國的臨時首都睢陽,讓魏國上下為之震恐不已。
於此同時,再次被提升為北軍中郎將的劇辛率領一支三萬人的偏師從邯鄲出發渡過黃河,沿着趙國河間地一路西進,攻擊魏國濟水以北、包括大梁城廢墟在內的土地。
或許是由於魏王圉的難逃沉重的打擊了魏國軍民的士氣,沿路十幾座魏國大小城邑幾乎是望風而降,只有一座修魚城還在頑強抵抗,但是修魚城之中不過一千多守軍和過萬居民,趙軍攻克此城應當也就是時間問題罷了。
至於還在黃河以北的魏國附庸國衛國,在得知趙國大軍前來之後果斷向趙國投降,衛君姬子南親自前往邯鄲以君臣之禮參拜趙丹,被趙丹一番厚賞並保留了衛君的封君之位,但衛國的名號從此撤銷,不再作為一個諸侯國存在。
由此,這個自周朝開國以來就被分封的、由周武王嫡親弟弟康叔封為開國國君、歷經整整四十二位國君的姬姓諸侯國自此徹底宣告終結。
而在南邊,楚國人已經攻克了宿州,原本被魏王圉視為遷都首選的壽春和魏國本土的關係基本被切斷。
雖然楚國人並沒有繼續北上,而是掉轉頭南下去收復壽春以及九江郡,但是魏國依舊在趙國強大兵鋒的壓力下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奉命前往邯鄲求和的魏國相邦段乾子回到了魏國臨時首都睢陽城之中。
看着面前這座原本是睢陽城守府邸,如今則成為了魏王圉臨時行宮的地方,剛剛走下馬車的段乾子嘴角微微一抽,露出了一絲怪異的笑容。
先是陶邑,然後又是睢陽,接下來又是哪裏呢?
這幾年來,魏國還真是多災多難啊。
而且一切災難的源頭,其實不正是這座府邸之中的那位魏國最為尊貴的大王嗎?
「夏桀無道,商湯伐之。商湯無道,周武伐之。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段乾子默默的在心中念叨了幾句,然後邁步走向了面前的衛兵。
「速去稟告大王,便說段乾子求和歸來,有要事稟告大王!」
片刻之後,衛兵出現在了段乾子的面前,臉色怪異的看了段乾子一眼,道:「段卿,大王命汝進去。」
段乾子點了點頭,在衛兵的帶路下來到了府邸的大堂之中,見到了在那裏的魏王圉。
「臣段乾子見過大王!」段乾子恭恭敬敬的向着有一陣子不見的魏王圉行禮。
段乾子話剛說完,突然覺得額頭猛的一下劇痛,整個人忍不住痛叫一聲,後退了兩步,驚恐無比的抬起頭來。
「當!」一個酒爵落在地上,翻滾了幾圈之後停了下來。
一道鮮血從段乾子的額頭緩緩流了下來。
魏王圉睜着通紅的雙眼,臉色猙獰的說道:「段乾子,汝這狗才!事情辦成這個樣子,竟然還敢回來見寡人?」
段乾子這才發現整個大廳之中都帶着淡淡的酒味,魏王圉面前的桌案上還擺放着幾個小菜。
很明顯,魏王圉喝酒了,而且看上去似乎醉的不輕。
但無論醉得輕不輕,只要魏王圉一句話,那麼段乾子就死到臨頭。
所以段乾子立刻就跪了下來,砰砰的磕起了頭,一邊磕頭一邊高聲道:「大王明鑑,臣已經向趙國求和成功,如今正是回來向大王復命!」
「什麼?」魏王圉瞪大了眼睛,下意識的放下了手中的第二個酒爵,半信半疑的對着段乾子說道:「汝竟然求和成功了?」見到段乾子依舊在磕頭,又有些不耐煩的說道:「站起來說話!」
段乾子站了起來,額頭的鮮血流到了眼眶之中,下意識的擦了擦眼睛。
魏王圉皺了皺眉,厭煩的揮了揮手:「下去包紮之後再來說話!」
片刻之後,額頭包紮完畢的段乾子再一次的出現在了魏王圉的面前,樣子看上去多少有些滑稽。
但是魏王圉可不管這些,此時此刻他的注意力都在段乾子剛剛的那句話之上:「汝剛才說,汝已經和趙王求和成功了?」
段乾子十分肯定的點了點頭,道:「回大王,正是如此。臣通過平原君夫人的關係見到了平原君,並由平原君說服了趙王,讓趙王願意和魏國議和。」
「條件呢?」魏王圉忙不迭的問道:「究竟是什麼樣的條件?」
段乾子道:「趙王說了,若是大王願意求和的話,那麼便依照之前大王所說的、割讓濟水以北作為條件。除此之外,趙王還想要陶邑,並要求大王前去和趙王會盟。趙王還說了……」
「陶邑?!」魏王圉眼睛一瞪,右手再次抓起了酒爵,直接就擲向了面前的段乾子:「逆臣,安敢賣寡人之都城!」
「當!」酒爵再一次的命中了段乾子,這一次是右邊臉頰,酒爵之中的酒潑了段乾子一臉,濃重的酒氣瞬間充斥了段乾子的鼻腔,讓他一下子有些睜不開眼睛。
段乾子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忙高聲道:「大王息怒,臣還沒有說完呢!」
說完段乾子慌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好不容易睜開眼睛的時候又嚇了一跳。
原來魏王圉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走到了段乾子的面前,神色猙獰的盯着段乾子:「繼續說,說不好寡人就要了汝的狗命!」
段乾子忙道:「趙王還說了,若是大王不願意割讓陶邑的話,那麼就必須要用榆關、林中兩座城來換取陶邑回歸魏國!」
段乾子的這番話一說出來,魏王圉的臉色總算是好看了一些,哼了一聲之後並沒有說話。
段乾子生怕魏王圉又再度暴起,忙勸道:「大王,那榆關和林中不過小城耳,割讓便割讓了罷。若是再不和趙國休戰,楚國人怕是控制不住了啊!」
魏王圉臉色一變再變,突然重重的哼了一聲,拂袖回到了座位之上。
「寡人明白趙丹小兒的意思,他不就是想要榆關林中來威脅新鄭嗎?寡人給他便是了!」
很顯然,在經歷過這段時間的驚嚇之後,魏王圉終於明智的放棄了死扛到底的心態,屈服了。
段乾子聞言也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忙再一次的跪下行禮:「大王英明!」
當段乾子走出這座臨時行宮的大門之時,竟然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感覺。
總算還是逃得一命了……
雖然魏王圉將段乾子的爵位降到了下卿,俸祿也罰了兩年,但是畢竟不管怎麼說,最後段乾子的相邦之位還是保住了。
只要還有相邦之位,那就還有希望。
段乾子的額頭突然傳來了一陣劇痛,打斷了他的思考,也讓段乾子的心中不覺升起了一股怒氣。
大王啊大王,吾段乾子這麼多年來侍奉汝,不說功勞,起碼苦勞還是有的吧?僅僅是一件事情辦的不順,汝就這麼折辱於吾嗎?
段乾子的好心情一掃而空,陰沉着臉坐到了馬車上。
大王啊大王,既然汝不仁,那麼就不要怪吾不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