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城外的靳黈整個人愁眉不展的時候,長治城之中的最高指揮官劇辛剛剛才鬆了一口氣。
總算又熬過一天了。
正所謂自家的苦只有自己才知道,雖然說在過去那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裏,長治城之中軍民一心眾志成城的擋住了十萬韓軍的進攻,讓靳黈大將軍的臉面都丟盡了,看上去確實是十分的值得稱道。
可是作為長治城之中的最高守軍指揮官,只有劇辛自己才知道,為了實現這一目標,長治城之中的趙國軍民也同樣付出了極為沉重的代價。
這一天的戰鬥剛剛結束,劇辛就已經來到了城頭之上,開始了一天的巡視。
這樣的巡視在這些天來已經成為了劇辛的慣例,一方面是為了及時的安撫守城將士們的情緒,另外一方面則是看看有沒有什麼其他的問題出現。
城頭之上的劇辛一邊走了,一邊藉助着手中的火光所映照出來的光芒打量着周圍的一切。
在劇辛面前的,是一座幾乎已經被完全打廢了的城市。
要知道韓國所謂的「兵甲之利」,當然並不僅僅包括士兵的武器和盔甲,而指的是所有的武器裝備,就比如說韓國的投石機水平,在整個戰國諸侯之中也是數一數二的。
此時此刻,在劇辛面前的這些城牆,在這段日子以來被韓國人的投石機轟得已經是不成模樣,隨處都可以看見城垛上的缺口,甚至有些地方已經完全被炸塌了下去形成了一個大洞,已經根本無法讓人繼續行走下去了。
毫不誇張的說,如今的這一座長治城實際上已經是風雨飄搖,隨時都有可能被攻陷。
之所以現在還沒有被攻克,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因為韓軍士兵這些天來的發揮其實並不怎麼樣,而另外一個原因則要歸功於劇辛這些這兩年以來對趙國上黨郡郡兵們的嚴格訓練。
上黨郡之中的土地其實是很少的,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大部分的上黨郡兵們在平日裏都有過打獵覓食順便貼補家用的經歷,既是農戶也是獵戶。
既然是獵戶,那麼自然就少不了和山林之間的虎豹狼蟲有搏鬥的經驗,底子天生就比那些一年到頭只知道埋頭種田的農民要強很多。
也正是這些曾經是獵戶的郡兵們,他們在這樣的一次激烈而又殘酷的守城戰之中以一個讓劇辛都完全意想不到的速度飛速的成長了起來,發揮出了讓韓國人同樣想像不到的戰鬥力,這才讓韓國軍隊在長治城下連連碰壁。
但是即便如此,長治城的居民們也同樣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最直觀的一點就是,在開戰之前,包括所有徵集到的青壯在內城中一共有八千多守軍,可現在能夠上陣的已經只有大約三千人左右了。
問題還不止這些。
在巡視之前,劇辛是剛剛去了郡守李齊那邊,向李齊通報了最新戰況。
現在劇辛的腦海之中還迴蕩着剛剛郡守李奇對他說過的話。
「郡尉,若是援軍仍舊不來的話,那麼最多三天時間,城中就要開始缺糧了。」
缺少口糧,這絕對是一個非常大的問題。
照理來說,長治城作為上黨郡的郡治所在,城中其實是有一座官方的倉庫的。
這個倉庫平日裏負責將上黨郡各處交上來的糧食存放起來,然後根據邯鄲方面的命令進行調用,同時也負責在災年開倉賑災。
但是上黨郡在趙國絕對是一個比較特殊的存在,因為上黨郡之中的耕地實在是太少了,這就導致了上黨郡的糧食產量一點都不高。
從去年的數據來看,除了半農耕半遊牧的北方諸郡之外,上黨郡是所有趙國郡之中糧產量最低的哪一個。
再加上現在正好是夏天,秋收之前的那個季節,也是一年之中府庫里存糧量最低的季節。
在種種原因之下,長治城之中的缺糧危機就顯得不是那麼的值得意外了。
糧食要沒了,可是援軍在哪裏?
就連劇辛自己都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劇辛在城頭之上走了一遍,發現城頭之上守夜的趙國士兵們雖然身上多少都帶着傷勢,但是一個個看上去都精神頭十足,顯然並沒有被連日以來的激戰給打垮。
甚至有好幾個膽子比較大的趙國士兵還拉着劇辛問了好幾個關於在這種守城戰之中割不到人頭,所以究竟應該如何計算和落實戰功的問題。
這讓劇辛非常的欣慰。
畢竟像這種關心着戰功的士兵們,他心中肯定是擁有着對勝利的強烈信心的。
「那是當然了。」一名自稱是十里八鄉頭一號獵人的趙國士兵笑着對着劇辛說道:「郡尉,說起來這些韓國人身上的裝備雖讓人眼紅,但是一打起仗來吾就知道,他們連山裏的狼群都不如。」
「哦?」劇辛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理論,忍不住笑罵道:「汝這就是在說笑了,怎麼可能連狼群都比不過?」
這名士兵把頭一梗,對着劇辛笑道:「山中群狼尚且知道配合,這些韓軍士兵們卻一個個雜亂無章,哪裏比得上狼了?」
話音一落,在場的所有人就是一場大笑。
劇辛笑着拍了拍這名士兵的肩膀,又聞言安撫了在場之人幾句,隨後便率領着身後的幾名親衛走下了城牆。
剛剛走下城牆,劇辛就看到一個人影在黑暗之中急匆匆的朝着自己走來。
雖然看不清楚臉龐,但是劇辛還是從輪廓和走路的姿勢之中認出了來人,於是停下了腳步。
來人走到了劇辛面前,朝着劇辛行禮道:「司馬尚見過郡尉!」
劇辛微微點了點頭,對着面前的司馬尚說道:「司馬百將,和援軍聯絡的事情可有了消息?」
自從那一天司馬尚來到長治城中報信之後,劇辛就將他編入了守城隊伍之中,上城和韓國人作戰。
俗話說得好,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在這將近一個月的守城戰之中,司馬尚的表現可以說是十分出色的。
他不斷親自砍下了許多韓國士兵的首級,更好幾次在城頭經歷險情的時候一馬當先,率領着周圍的士兵們一起將韓國人給殺退,為守城立下了汗馬功勞。
所以僅僅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司馬尚就因功從一個大頭兵升遷到了一名趙國百將。
除此之外,劇辛還交給了司馬尚一個任務,那就是想辦法和城外的援軍聯繫上。
但是說實話,就連劇辛自己其實都對這件事情沒有太多的希望。
畢竟韓國人將這座長治城圍的可以說是水泄不通,雖然司馬尚的確是武藝出眾弓馬嫻熟,但是他又不會飛天遁地,怎麼可能和遠在幾十里之外的那支趙國援軍取得聯繫呢。
所以劇辛的這個問題其實也就是隨口一問,也並不打算能夠從司馬尚這裏得到什麼答案。
但讓劇辛意外的是,司馬尚竟然興沖沖的告訴了他這麼一個消息:「回將軍,已經和城外的援軍取得聯繫了!」
「什麼?」劇辛心中這一喜非同小可,就連說話的時候聲音也不由自主的提高了一些:「已經和城外的援軍聯繫上了?」
司馬尚點了點頭,喜滋滋的讓開了身子,對着劇辛說道:「郡尉,援軍的使者在此。」
司馬尚說完便朝身後招了招手,果然便有一名身着趙軍軍官模樣打扮的人從黑暗之中走出,朝着劇辛行了一個軍禮:「見過劇辛郡尉。」
劇辛看了一眼面前的司馬尚,又看了一眼面前的這名援軍使者隨後沉聲說道:「汝可有信物?」
信使從懷中拿出了一枚令牌和一封書信,恭敬的遞到了劇辛的面前。
劇辛接過了這枚令牌和書信仔細的看了幾遍,又核對了一下上面的印章,確認了對方的確實是來自援軍指揮官許歷將軍的使者。
劇辛這才鬆了一口氣,對着這名信使說道:「不知道許歷將軍所率領的援軍如今何在呢?如今長治城中急需援軍的支援!」
信使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自豪的笑容,對着劇辛說道:「郡尉有所不知,就在今天早些時候,援軍已經擊潰了韓國人的防線!」
這句話就好像是夏天裏的一陣涼風,瞬間就吹散了劇辛心中的所有火氣,讓他那鬚髮皆白的老臉瞬間就舒展開來,露出了喜悅無比的笑容。
也不僅僅是劇辛,就是跟着劇辛身邊的那幾名侍衛,在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也同樣是雀躍無比,一個個喜上眉梢。
無論長治城之中的趙國軍民再如何的英勇奮戰也好,數量的劣勢畢竟是擺在那裏的,只要韓國人堅持不斷的持續進攻,那麼長治城的陷落就是遲早的事情。
一直以來長治城之中的居民之所以努力的堅持,那就是為了能夠等到有援兵來援的那一刻。
援兵,才是長治城的真正希望!
在經過將近一個月的奮戰之後,他們一直苦苦期盼的援兵終於擊破了韓國人的防線,即將出現在長治城下,這如何不讓這些人歡呼雀躍呢?
劇辛哈哈大笑幾聲,隨後對着身邊的親衛說道:「速速去將這個好消息通傳全城!」
說完之後,劇辛又將頭轉向了面前的信使,對着信使說:「使者特地前來長治城傳令,也是辛苦了,不如……」
劇辛話音未落,信使就已經打斷了劇辛的話,對着劇辛說道:「郡尉有所不知,某這一次前來其實還奉了許歷將軍的命令,有一件事情想要通報郡尉。」
劇辛的眉頭微微一揚,對着面前的這名使者說道:「究竟何事?」
這名使者神秘的一笑,突然間嘴巴湊近了劇辛的身邊,輕聲在劇辛的耳旁說了一句話。
「劇辛郡尉,許歷將軍讓我告訴汝,他準備在今夜子時時分,夜襲韓軍大營!」
這句話一說出來,劇辛立刻就吃了一驚。
但是劇辛畢竟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物,因此在短短的失態之後,迅速就反應了過來,壓低了聲音對着面前的這名信使說道:「這麼說來的話,想必許歷將軍距離這裏已經不遠了吧?」
信使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佩服的神色,點了點頭然後對着劇辛說道:「郡尉所料不差,如今許歷將軍已經率領兩萬精銳士兵在城外十里處埋伏,只要等到子夜時分就對韓國人開始發動進攻。到時候還希望郡尉能夠配合行動,裏應外合一同大破韓軍!」
劇辛哈哈一笑,雙眼之中一絲精光閃過:「吾早就已經等這一天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