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聲娘不僅把昭容娘娘叫的號啕大哭,就連玄寶自己也是鼻子酸酸的,心中不是滋味。
上輩子,他其實也是有娘的,只不過和別人不同的是,他上輩子的娘,僅僅是存留再別人隻言片語的訴說里。
玄寶清楚的記得,小時候自己跑回家問爺爺,為什麼別人都有爹有娘,自己卻沒有時的情景。
爺爺當時愣了愣,隨後笑着對自己道:
「不要聽別人瞎說,你怎麼會沒有爹娘呢?要不然你是從那裏來的?總不能從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吧?
你爹娘都在大城市掙錢呢,等他們掙到大錢了,就會回來接你了……」
自己那時候真傻啊,興高采烈的跑出去逢人就說自己的爹娘正在掙大錢,到時間會給自己買好多好多玩具,還會帶着自己坐飛機……
當別人問起自己爹娘在哪個城市時,自己這才想起來爺爺沒有給自己說,就急匆匆的跑回家問爺爺,結果看到的是爺爺坐在門檻上抹眼淚的身影……
當時雖然年幼,但在見到這一幕的時候卻也大概知道了些什麼。
自己沒有驚擾爺爺,而是悄悄的退了出去,沒有在去找那些等着聽自己爹娘到底在那個城市的孩子,而是一個人默默的走到村旁的小溪邊呆坐了一個下午。
從那以後,自己就再也沒有問過爺爺奶奶關於爹娘的事情……
隨着年紀的慢慢長大,有些事情也就逐漸的知道了。
自己確實是有爹有娘,只不過他們沒有在大城市裏賺錢。
自己剛出生的時候,爹爹為了給娘補身子,去河裏逮鯽魚,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村里人找了一宿,只找到了一個魚簍以及魚簍里幾條死去的小魚……
爹走後,娘也走了,沒有出月子就走了,回了一趟娘家,就音訊全無……
以前的時候,玄寶非常痛恨自己的娘,恨她為何如此狠心,這樣絕情…隨着年齡的增長,這種恨慢慢的也就變淡了。
娘當年的舉動他能理解,一個剛結婚一年就死了丈夫的女人,還要帶着一個累贅,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是不好過的……
與自己相比,自己的前身可就幸運的太多了,不僅有一個當皇帝的爹,還有一個被封為昭儀的娘,雖然這個娘的出身低了些……
而令前身一直悶悶不樂甚至連性格都變得有些扭曲的,也恰恰是這個娘的出身。
自己的前身,其實是他的皇帝父親喝醉酒後的產物,她的母親,當時只是一個宮中身份最卑賤的宮女,負責茅房事務的那種。
除去這個身份之外,另一個身份才是她會有如此遭遇的根源所在——衛聖諸軍馬步軍指揮使、後蜀開國功臣李仁罕的女兒。
明德元年,前身的爺爺,蜀國高祖孟知祥離世,當時前身的老爹只有十六歲,登基之後李仁罕恃功跋扈,對待前身老爹驕惰不馴,不僅不守法紀,更是倚老賣老不知死活的求判六軍。
於是前身的老爹,也就是孟昶發了怒,設計在宮廷之中將李仁罕逮捕誅殺。
李仁罕家中的男子聽說在發配的路上遇到了山匪全部遇難,幾個年輕一些的女子更是被召進了皇宮,做着最卑賤的事情。
……
那一次之後,面前這個痛哭流涕的婦人,便誕下了前身。
都說母憑子貴,這句話用在這個可憐的婦人身上或許也有幾分是對的,最起碼她再也不用操持那帶着羞辱成份的賤業,而且還被封為了昭儀,可以說是一步登上了天。
可也僅此而已,從那之後,孟昶就對她不理不睬,其餘沒有她地位高的宮妃見到她的時候,雖然也是畢恭畢敬,該有的禮數也從來不缺,但是那種疏遠,即便是傻子都能清楚的感受出來。
於是,在這個本就無情的皇宮裏,她被徹底孤立了,這種從內心深處散發出來的疏遠,遠比打入冷宮殘忍也更加折磨人。
原本的時候,她還有前身這個親生兒子作為依靠,但是隨着前身慢慢長大,在逐漸了解了這件事情之後,也逐漸跟她疏遠了。
特別是在前身的兩個哥哥略帶輕蔑的說起這件事情之後,前身更是見不得眼前的婦人,只要見到婦人,就會忍不住的大發脾氣。
在他幼小的心靈里,認為眼前的婦人給他丟了臉,讓他抬不起頭,也漸漸的明白了那些宮女太監看向自己時,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神情是什麼意思。
小孩子是頑皮的,但同樣也是敏感的,有些事情一旦在他們心裏扎了根,就很難驅除…前身因此變得越來越孤僻。
也同樣是因為這件事情,前身毆打了至少不下十個宮女或者是太監,甚至於有一次還點了房子,幸好被發現的早,這才沒有釀出大禍。
前身之所以會這樣依賴周奶娘,是因為她從來都不會用那種令人渾身難受的目光看他……
前身雖然極其怨恨自己母親的身份,但內心深處卻還是非常維護自己母親的,容不得別人說一句自己母親的不是。
為此,他跟二哥孟玄珏沒少打架,雖然每次會被胖揍一頓,但是前身從來都沒退縮過。
這次前身之所以會提着刀子滿宣華苑的追殺孟玄珏,其實還是那個嘴賤的二哥再次拿這個說事。
以前每當孟玄珏受氣沒處撒的時候,都會過來找前身,故意將他激怒,把前身胖揍一頓然後揚長離去。
只是這次他顯然是失策了,沒有想到一向只能挨揍的玄寶居然拔了刀,當時孟玄珏是真的害怕了,尤其是看到玄寶那雙幾乎不帶多少感情的眼睛時。
當時他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前身真的會殺了他……
前身的性格是孤僻的,也是倔強的,這些事情他從來都沒有跟別人說過,也就沒有人知道他行事為何會如此乖張。
不過前身這樣做,也是有用的,最起碼沒有宮女太監之類的再敢在他面前流出那種神情了……
孟玄寶在心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只能任由一邊哭一邊笑的婦人把他牢牢的牢牢的抱進懷裏,以至於呼吸都有些艱難,玄寶卻覺得有些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