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司陽是見到辰雷在場,自覺自己能有一線生機,這才會狠言否定自己罪責,誰曾想到會有這般局面?見自己師父居然向那風寒意展現出來的卑微模樣,已然當場呆住:「師父,你……」
「孽徒,閉嘴!」辰雷未曾回頭,然而聽他言語,明顯已是咬牙切齒,「你可知道面前風寒意在塵世中究竟是何等地位?我們四象門對他而言何等渺小?他與你魔雷等四位師兄『妄圖加害』的沌主如今身在何處?」
一連三個問題,聲聲陰沉,字字嚴厲,直震的司陽啞口無言,嘴巴一張一合間,已就此失卻方寸,平日裏為了討好師父而練就的乖巧玲瓏竟再也無法展示出來。
司陽啞口無言,辰雷更是連連冷笑,為他作出解答:「魔雷四人慾加害沌主?連日大會,只怕你至今仍舊認不出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天地主宰近在咫尺吧?」
「什麼?」
辰雷這一聲反問,令剛剛還神智受鎖,未曾得見沌主尊容的一眾弟子臉色大變。
現場裏,四象、渾天、濁地三門門主他們自然認得;「人王」、「鬼祖」之名,經辰雷親口確認,正是那凡修少年與鬼族壯漢;穩坐席上的風寒意被尊稱為「聖者」;那麼「沌主」是誰,已不言而喻。
王月瑤雙手低垂,雙眸輕合,恭恭敬敬地站在唐翎身後,仿佛現場爭執與她全然無關。
「她、她、她……」司陽指着那道絕世俏影,臉上更顯難以置信,「她怎麼可能是天地主宰?」
「司陽道友,本座為何就不能是天地主宰?」王月瑤這才開口反問,「說來也是諷刺,若當初本座拜訪四象門時能與你等相遇,最起碼也能讓你免去現在這齣鬧劇。」
當初王月瑤大道初成時曾隨魔雷四人到訪四象門,然而當初她根基未穩,為免去不必要的騷亂,並未當眾現身,僅僅與辰雷等四位門主秘密相見而已。因此司陽雖得辰雷百般寵愛,也不知道傳說中的「天地主宰」是何模樣。而大會上沌主現身講法,以霞光掩去自身形相,這些弟子修為尚淺,只能看到一團光芒浮空傳道,卻不如幾位長輩般能感知到沌主音容,更認不出王月瑤便是連日來受盡眾修道者頂禮膜拜的天地主宰。
自己師父接連三問,其中之二已有解答,而見到三大主宰如今皆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奉那風寒意為首,司陽又如何看不出所謂「聖者」代表了何等含義?
能得三位主宰畢恭畢敬,隨行左右,「聖者」之尊貴,只怕已超出他之想像,甚至超脫六族以外,不受天地所限。
如此存在,又何須「貪圖」凡間修道者的所謂秘籍,「妄圖加害」天地主宰?
心知自己狡辯早已不攻自破,方才仍舊據理力爭的司陽頓覺眼前一黑,已就此昏厥過去。
其餘眾人,同樣面如死灰。
看了倒在地上的司陽一眼,唐翎仍舊以他的平淡語氣向辰雷三人問道:「敢問三位門主,這些修研旁門左道的弟子應如何發落?」
「這……」
聖者發問,三位門主本不應各有所遲疑,但候判之人終究是他們弟子,有些甚至乃是嫡傳,三人如今終究免不了為難起來。
若是輕判,當然有可能引來聖者不悅,同時自己也引來了一個徇私的頭銜,但若是因此對自己弟子痛下心腸,將之打入萬劫不復之境,他們作為長輩,更是不忍。
思量過後,一直未有發言的裕涯率先走前一步:「恆族倒行逆施,這幾名不肖子弟既然受其蠱惑,甘作爪牙,自然該罰。然而我們三人老眼昏花,未能看出其中端倪,又有何面目向他們論罪?一切自當讓聖者裁定。」
「哦?言下之意,便是將這個問題重新扔到吾手上麼?」
唐翎一句反問,未顯半點波瀾,卻已令三人冷汗直冒。
至於那些受擒弟子,更是面如死灰。
恆族行事詭異之處,他們早已知曉;與六族不共戴天,他們也是明白。如今三大主宰齊至,還有一位更為崇高的「聖者」要對自己論罪定罰,只怕他們地位已可想而知。
而唐翎在沉吟過後,仿佛認同了裕涯所言——
「既然三位門主認為應由吾作出裁罰,那便如此決定吧。」
漠視蒼生之聲再起,雲舵甲板上隨之閃起灼目白光,那幾名與恆族有所關聯的弟子未曾來得及開聲求饒,已被封在一塊塊鎖魄冰中。
「臭小子,你……」
程咬金與唐翎交情最深,知道他一向拘泥於聖者誓約,不到迫不得已之時絕不親自介入俗世,如今見他瞬息之間以將數名凡人封入鎖魄冰中,自然大為驚訝。
「既要破誓,吾又何須再理會後續之事?」唐翎語氣,已變得冰冷,「何況今日受罰者,本就不只這區區幾人而已。」
「難道——」
程咬金一聽,已明白了唐翎言下之意,當下已躍到雲舵邊緣,向着下方會場望去。
此時雲舵離地何止百丈?程咬金目力雖然非凡,也只能在稀薄月光之下見到會場中不知何時多出了近百點瑩瑩白芒,恍如繁星落地,映照出那些凡人修道者的不解與疑惑。唐翎方才施下懲戒,不但讓司陽等人就此領罪,更連那些看似逃過一劫的漏網之魚也一同困於鎖魄冰中。
「好傢夥,原來與恆族有所勾結者還不僅僅這幾名小子?」程咬金當場嘖舌,「那下面那些修道者,你又要如何與他們解釋?」
唐翎依舊滿不在乎的模樣,輕聲說道:「恆族自三千年前大敗,一直處於隱匿之中。若非近年來一魂四體相繼現世,須廣發眼線,他們也不會再度浮出水面,向六族進行滲透。吾示意月瑤召開大會,目的不僅在於定魁,更重要一點便是要將這些遍佈於凡間的恆族耳目一網打盡。至於所謂解釋,本就不在吾的考慮之中。」
聽到此言,程咬金竟不由自覺地打了一個冷顫。
若說前半句說話唐翎仍舊能保持平靜心緒,但隨着言語逐字逐字進行下去,那一直深藏於心中的仇意殺意亦隨之滋長,直叫眾人不寒而慄。待得那「一網打盡」道出後,瘦削身影中更似是暗藏着一隻尋仇凶獸,哪還有往日雲淡風輕的超凡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