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見到賈逵的時候楊碩驚呆了,半拉碴的鬍子,黝黑髮黃的面龐,昏暗的眼睛下兩隻碩大的魚眼泡,這還是那個意氣奮發,略顯書生意氣的賈逵麼?
區區一個郡守,為了三十萬斛糧草累成這樣,那做了皇帝,面對十三州的奏章,面對千萬計的人口豈不要累癱,縱觀上下兩千年歷史,皇帝這個職業基本上都是短命鬼,這壓力大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方面,一想起着楊碩渾身起着雞皮疙瘩,皇帝雖好,但須謹慎!
「梁道辛苦了!」楊碩伸手扶起,眼淚花兒在眼角打着轉,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兢兢業業、廢寢忘食、死而後己,當時諸葛亮寫下出師表時的心情。
「不辛苦!」賈逵抿着嘴唇。
「還說不辛苦!」幫着梳理着凌亂的頭髮,「你都瘦成這樣了,若繼續這樣下去,誰為我治理河東啊!」
這些天,賈逵也相通了,楊碩要他在一月之內湊足三十萬斛糧餉的目的,不惜拿世家大族開刀的根本原因,主公四面環敵,起步又晚,若是再不快速發展,今後的路難上加難,趁着周邊勢力還小正是大力發展的絕佳時機。
想通了,委屈也就少了,幹勁也就十足了,以至於忘記了自己的身體。
吩咐下人端來一碗煲好的雞湯,親眼看着賈逵喝完,楊碩才滿意的拍着賈逵肩膀,讓他下去休息一天,明天再做安排。
楊碩率軍進城,雖然不認識他楊碩者大有人在,可不識那二百騎兵者幾乎沒有,一身制式鎧甲除了官軍沒有人能裝備的起,即便是北曲城中最大的馬商,也不過是比別人多了幾百私兵護衛,至於身着鎧甲的騎士沒有,也不敢,官府對鐵製器具管制有其嚴格,一旦發現有人私藏鎧甲兵器,一個謀反的罪名,輕者滿門抄斬,重者株連九族。
官兵的到來目的何在,這些北地馬商心中明鏡似得,有看好戲的,有膽戰心驚的,不一而足。
北曲地界城外十里,靠近并州上郡的地方,一座巨大城堡屹立在那兒,城堡佔地足有千畝,巨大的城門,城門正中央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閻家堡」,高大寬闊的城牆,四周還有波光粼粼的護城河,簡直就是一座小型的城鎮,遠遠看去就像是蹲臥在曠野中一頭雄獅,令人望而生畏。
因為馬賊猖獗的緣故,北地馬商都建有自己的私人部曲,用以保護自己的財貨,城中地狹無法安置大量的僕從、護衛以及馬匹,只得在城外新建城堡豢養護衛、蓄養馬匹,因而在北曲有一個鮮明的特點就是圍着北曲城外數里地,星羅密佈着大大小小不等的城堡。
此刻正值晌午時分,一騎飛奔而來,穿過城堡大門徑直來到位於堡內中央的廳堂前停下,翻身下馬跑了進去。
大廳內窗明几淨,燃燒的火炭灼烤的屋內暖洋洋的。
一個勁裝大漢匍匐在一個頭戴氈帽、肥碩的中年人身前,中年人便是閻家堡家主閻忠。
「家主,有官兵進城了!」
「多少人?何人統領?」閻忠雙手攏在兩條寬大的袖袍中,急聲問道。
「足有兩百騎兵!新任太守楊碩!」
「楊碩親自來了,這下麻煩了!」閻忠咬牙,擺擺衣袖,「好了,你下去吧,繼續給我盯着!」
「是!」
大漢躬身退下。
「哎!悔不當初啊!」閻忠錘着雙腿暗自嘆息,一時間廳堂內陷入了寂靜,只有炭火偶爾想起噼里啪啦的聲音。
這時,門帘閃動,一個腳蹬長靴,絳紫色勁裝,腰間左右各懸着一塊碧綠色環玉和一柄長劍的青年,青年臉型方圓,一雙鬥雞眼配上結實雄壯的身體看上去凶神惡煞的樣子。
此人乃閻忠之子閻基。
閻基登登幾步就來到閻忠面前,蹙着眉頭,「聽說官兵來了?」
「怎麼現在怕了?」閻忠頭也不抬冷冷道。
「怕?」閻基冷哼一聲,「我生下來就不知道怕是怎麼寫的,縱然官兵來了又何妨!」
「你當然不怕!」閻忠猛地抬起頭,怒視着閻基,幾乎是吼着道:「可這莊裏老老小小近千人都要跟着你一起死麼?」
「父親消消氣便是,我量那楊碩小兒也不能把我們怎麼樣!」
「你說的倒是輕巧,若是那二百騎兵殺來,你我該當如何?」
「哈哈!」閻基大笑幾聲,「父親不是在開玩笑吧,就那幾百騎兵他能把我等怎樣,難道還能殺進來不成?」
知道說不過自己兒子,閻忠氣呼呼的坐下,猶自瞪着閻基。
「好啦!」閻基伸手扶着閻忠,嘴角微翹,「父親但請放心,咋着閻家堡雖然不及北曲城大可論堅固程度,十個北曲城也比不過,只要官兵敢來,來多少我讓他死多少!」
閻忠搖着頭,語氣稍緩,苦口婆心道:「自古民不與官斗,不就幾千石糧草,幾十個家奴麼,何必為了這點事情弄到今天這個地步!」
幾千石糧草,幾十個家奴閻基當然不看在眼裏,不過錢財是小,面子是大,他可是和人打過賭的,若是能抗住不給官府上交財貨、土地,北曲城中最好的西域胡族姑娘可就是他一個人的了。
「父親乃北曲最大馬商,那縣令見了父親還不點頭哈腰的,要是今次給了,父親何以在北曲立足!」
「好了!」閻忠不耐煩的擺擺手止住閻基,想了下又叮囑道:「如今已和官府鬧翻,聽說那賈逵不是善茬,最近最好別去城裏了!」
「嗯!」閻基癟癟嘴,鼻子裏輕哼着算是回答。
「去吧!」閻忠揮揮手,不知為什麼他最近心裏莫名的煩惱。他們這些馬商常年和馬賊打交道,骨子裏透着一股彪悍,北曲縣令大人的話甚至不如他的話好使,曾幾何時雄踞河東的白波賊不也乖乖拿錢到他們這兒買馬麼,難道楊碩還比白波賊兇猛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