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封儀式舉辦地甚是隆重,君梓謙、君羽堯、君梓萱親臨項日府,應邀官員攜妻帶子前來祝賀,場面堪比宮中盛宴,可見君梓謙對項日宜這個義妹的重視。君璃王朝依然遵循以左為尊的傳統,因此項日宜的座位被安排在君梓萱右邊,而君梓萱本就看不慣項日宜,若不是得知司城夜也應邀前來,她才不願與項日宜相鄰而坐。
絲竹聲起,舞姬們陸續出場,項日宜低頭飲下杯中酒,無心觀看這場替自己而辦的盛宴,而與自己僅一桌之隔的君羽堯滿面笑容,似乎完全沉浸於喜悅的氣氛中,念及此,項日宜心中的鬱結又生出幾分,頓覺渾身不自在。
「皇兄,臣妹似乎有些喝多了,想回去歇一會兒。」項日宜的聲音並不是很大,但恰好足夠君梓謙聽見。
「嗯,今日辛苦你了,好生歇着去吧。」君梓謙點了點頭,又將視線轉向項日宜身後的婢女道,「好好伺候你家主子,不得怠慢。」
「奴婢遵命。」
項日宜福了福身,在婢女的陪同下離開了宴席,君梓萱睨了眼漸漸遠去的身影,嘴裏忍不住輕輕呢喃道:「真是有多金貴,不過一個小小的受封儀式就撐不住了……」
「萱兒,不得無禮。」與君梓萱相鄰而坐的君羽堯自是聽見了君梓萱的喃喃自語,但這件事因他而起,項日宜肯妥協已屬不易,又怎能說她的不是。
「二哥……她又不在……」君梓萱不滿地嘟了嘟嘴,起身亦打算離開,「這裏太悶了,我出去走走。」不待君羽堯回話,君梓萱已自顧自走下了座位,君羽堯對着不遠處的平雨打了個手勢,直到他離開,才繼續將注意力集中在了歌舞上。
遠離宴席所在的院落,空氣漸漸變得清新起來,項日宜打發了貼身婢女,深深吸了口氣,放慢了腳上的步子,她抬頭望着並不圓整的明月,忽然有些想家了,離開前,她還是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但此時……直到耳邊響起一道蛙鳴聲,她才收回目無焦距的雙眼,繼續前行。
夜,仿佛不再這麼寒冷了,項日宜倚靠在木橋邊,穿着繡花鞋的小腳有意無意地踢着橋墩旁屹立着的幾株小草。
「為何要逃離如此熱鬧的宴席?」
身後響起一道略顯慵懶的男聲,項日宜一驚,忙轉過身:「是誰在那裏?」
「一個不喜歡這種場合的人。」一個修長的身影從樹背面走出,他側身倚靠在樹幹上,並不看向項日宜,「你呢?」
眼前之人用的是你而不是尊稱,想來是沒有發現站在橋邊的正是項日宜,不過也無所謂,反正她並不在乎這個頭銜:「我也不喜歡。」項日宜的聲音悶悶的,似乎還夾帶着些許前先天染上風寒的後遺症。
「你看起來好像有心事?」月光朦朧,男子並未看清項日宜的容貌,但在銀白色月光的襯托下,一身紅衣的項日宜仿佛又多了分柔美。
「你有嘗試過喜歡一個人,卻被告知不能喜歡他嗎?」項日宜蹲下身,蜷起雙腿,仿佛一個受了傷的孩子。
想愛一個人卻不能愛,有誰懂她這種苦。
「很可惜,我沒有機會嘗試。」打從戚靖恆出生起,他便沒有喜歡一個人的自由,雖然他是戚家三公子,受的管制比不上兩個哥哥,但作為戚家人,他並沒有屬於自己的自由,「你該慶幸,你還有機會喜歡一個人,而我呢……」
「沒有機會喜歡別人?那你以後怎麼成家?」項日一族的婚俗與君璃王朝不同,在項日一族不論男女,雙方都有選擇的權利。
「這話就問的有些奇怪了,像我這種出生的人,婚姻不過是一紙交易,何來喜歡不喜歡?」戚靖恆冷笑一聲,眼中的落寞又多出了幾分。
「這樣看來,我的確比你幸運。」至少她知道自己喜歡的是誰,她還有權利選擇將來要嫁的人。
「姑娘,大晚上的在別人院子久滯可不好,還是早些回席吧。」若是讓別人瞧見他們倆孤男寡女在一起,那便更不好了。
項日宜忽然被他這句話逗笑了,別人的院子?宴席開始至今,她也曾講過幾句話,而眼前之人竟完全未察覺到自己的身份,還勸自己不要久留,是她的存在感太低,還是他的眼力太差:「這位公子,你可知我是誰?」項日宜站起身,錘了錘有些酸麻的雙腿。
「我不曾見過你,自是不知你是誰。」戚靖恆平時里懶散慣了,做任何事都不太上心,更別說這認人臉了。
項日宜向前一步,與他面對面站着,而這次,她終於看清了戚靖恆的長相,瘦長的臉頰,棕黑色的長髮,飽滿的嘴唇,那雙眼睛漆黑深邃,讓人猜不出他的真實情緒:「記住,我的名字是項日宜。」
「項日……」戚靖恆先是一怔,隨後單漆下跪道,「戚靖恆見過郡主。」
「告訴你我是誰,不是讓你向我下跪的。」項日宜拂袖,俯視着將頭壓地低低的戚靖恆道,「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自報身份了,你怕是再也不敢那樣與我說話了吧。」項日宜自嘲地笑笑,徑直越過戚靖恆。
「郡主……」戚靖恆本想反駁說,自己不是那種將權貴視為第一的人,但轉念一想,那又如何,自己其實早就已經淪為權貴下的孤魂。
「還想說什麼?」前進的腳步一頓,項日宜顯然在等待戚靖恆的下文,而她自己也不知為何會站在這裏與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說這些,或許此刻她最需要的只是一個能說話的對象。
「郡主,既然木已成舟,那便載着這張小舟前行,不要回頭,上天給了你這個機會,自是想邀你觀看大海的遼闊,千萬別被狹隘的小溪蒙蔽了雙眼。」戚靖恆在項日宜眼中看到了絕望,但這表情並不適合她,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項日宜心下一顫,腦海里生出一絲道不明的滋味,許久後才道:「出來很久了,公子也該回去了。」而後頭也不回地原路返回,留下戚靖恆獨自一人在原地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