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胥提步,入了一家還算體面的店鋪,以身上的絲綢白袍,交換了一襲凡俗布衣。
那布衣甚素,麻線粗紡,倒也適身。
卻穿於身上,暗然無光,一派土灰顏色。
並且由於粗糙,不少線頭都清楚可見。
柳胥還算滿意,施然提起墨鋒,自此姓梅名青寒。
旋即折返酒樓,不意打攪,直至半晌午間,刑曄方醒來。
兩人吃了些食物,駕馬向北奔赴。
一路行來,至下午時分,方到達流火城。
到過一次,柳胥輕車熟路,兩人下馬,入街鎮之中。
一條長街繁華,雖不是集市時間,卻街中店鋪,都約莫有人。
街頭椿樹之下,有一茶棚,一路趕來,卻也口渴。
柳胥兩人坐下,各飲幾杯茶水。
閒中無事,樹下喝茶乘涼的人也有不少,且他們口中都在談論一事。
是以流火山莊大典,宴請三日,劍王宗宗主新繼,廣撒英雄帖,包羅天下豪傑。
江湖上,有名賜姓者,皆以能收此貼為豪。
故而一路得見,陸陸續續,有不少江湖人,正一一向西奔赴。
柳胥放置杯中茶水,隨口問向一男子,笑道:「繼典可是在下午舉行?」
身旁男子音色粗糙,卻也份屬熱心人,他看了柳胥一眼,見桌上有一把墨劍,便道:「小兄弟,難不成你也想去觀摩大典?」
「我二人此去之地,正是劍王宗。」柳胥拱手。
男子看向刑曄,見一派書生氣質,顯然力不縛雞,又望向柳胥,分明是一少年。
故而當即提醒道:「我勸你二人還是不必枉行了!」
「為何?」刑曄試問。
「為何?!劍王宗兩日前山門已封,沒有英雄帖,卻要入流火山莊,豈不自討沒趣?」粗音男子反問。
柳胥不再理會。
下一刻,手提墨劍應風起,一口飲盡杯中水。
邁步西行來,氣勢無倫比。
鎮西三里之外,即是流火山莊。
一路行動,不消半個時辰,兩人至山門之下。
山階高闊,仰目無望。
兩岸夾道,山花映紅。
外界早入盛夏,卻山內天人不同、四季宜春。
山風不弱,自上吹落,柳胥一階布袍,獵獵作響。
把守山階的宗門弟子有數十人。
卻山道太闊,人數不足,故而只得來回巡邏。
刑曄一怔,心中暗道遭了,沒想知竟這般多人。
卻下一刻,柳胥動步,徑直向山上邁。
「誒,拿出英雄帖來!對,就是你!」有兩人走將過來,制止道。
柳胥止步,手提墨鋒,一臉素然,道:「我沒有英雄帖。」
兩人見柳胥身上的布衣灰暗發黃,儼然麻線粗針。
故而登時不耐煩的打發道:「呵!滾滾...趕緊哪裏來滾那兒去!」
「卻我手上有一把斬龍的劍!」柳胥的後半句話,有些遲晚。
同一刻,墨鋒出鞘,劍吟入龍。
一瞬間,光影划過,收戮性命,兩位子弟頸上血口噴張,應聲倒地。
柳胥收劍,從然邁步。
「找死!」
一見此幕,其他子弟當即一驚。
旋即反應過來,立時抽劍,奔殺而至。
當人來到身前時,又聽墨鋒出鞘,扣人心弦。
墨鋒在風中連動劃了八次,八人命死,風中血腥。
柳胥仰首,年輕的模樣,沾了血滴。
他望了望無盡的石階,一步步攀登。
刑曄跟在後面,看人背影的目光,第一次發生了改變。
手持墨鋒,踏階而上,麻衣粗糙,應着山風。
柳胥寵辱不驚,以一副江湖人的神情。
時久後,兩人踏上山門。
一座偌大楠木殿門映入視野,上方有高額劍字,鋒芒畢露。
正是以劍王宗。
柳胥怒然,一刻間,踏地起,墨鋒出鞘,仰天一劍劈落。
嘩!
兀自譁然一聲。
鎦金大匾,應聲斬落,嘩啦掉地,殘渣堆疊如山崗。
兩側守門的子弟,登時暴怒雷霆,一聲震耳怒喝,「你是何人?膽敢行此不道之事!」
「墨鋒劍,梅青寒!」
話出之時,劍光已起,殺氣漫天,如烈火烈焰。
數十人同度抽劍,立即圍攻殺來,卻不及墨鋒一手怒斬。
墨鋒落,血光起。
一道匹練勁掃而過,劍下之人,盡數人頭滾落。
斷頸處,血水噴薄,山風再吹來,腥風血雨。
柳胥收劍,麻衣暗黃,在風下起伏。
提步進門庭,身入劍王宗。
宗門闊道,盡在腳下。
眼之界,七里桃花。此際盛烈,灼灼其華。
不像上一回,這一次,柳胥邁步,光明正大。
一劍劈落宗匾,震動不小,有支援子弟,蜂擁而來。
應着焰火般的桃花雨,柳胥三度抽墨鋒,秉天殺伐。
血光立時四起,步步為營,步步血雨。
柳胥寸進,倒下人盡然死傷,鋪疊在地,不計其數。
哨聲已起,劍王宗大敵遭遇。七里護殿子弟,盡數出場。
卻柳胥,只一人,一把劍,當世不懼。
他的身影如電,殺怒果敢,冷血若魔。
一步步而來,斬出一條血路,千夫不及墨鋒悍勇。
死的人太多,焉然是要發怵。
劍王宗子弟再起哨聲,二度通報,持劍退守。
柳胥收劍,一人獨面千夫,殺伐七里桃林。
盛朵旋舞,凌空飄落,天下山河不及一朵桃花的顏色。
卻桃花再艷,也比不過怵目驚心的血花。
柳胥每動一步,都留下一道腳印,由血水所鑄。
無數的人,看向這個清秀的男子,都覺得像惡魔。
因為他行了七里,下一刻,到大碑亭。
一面巨碑,畢現於眼前。
它太高闊,皇城碑樓,都不及三之一成。
這一回,不像上一次,需要去躲。
柳胥四度抽墨鋒,當即劍吟入龍,殺伐四度。
護碑的子弟應命,不敢再退。
血戰一觸即發,一發不可收整,如火如荼。
柳胥的墨劍血腥,一怒山河裂,大碑亭震動。
麻衣應風,一劍起,可歌可泣;一劍斬,霸烈無比。
握劍的是人,劍下的是命。柳胥殺人,不懼天譴。
這身粗衣,便是明證!
他不畏天,不恐地,一身血腥,甘有始無終。
今日若喪在這裏,是以時命,不尤天尤人。
倘若不死,他便要告訴這天下人,不必怕,這大明還有制;這江湖還有道;這天下還有擎軀的人。
下一刻,再一式橫劍斬出,劍氣如霜,霸道絕倫。
劍下之人,當即一片湮殺,生機不復。
於此同時,柳胥收劍,抬頭看了看天。
虛空驀然踏落一人。
「終是來了!」柳胥嘴上噙笑,握着殺人的墨鋒,尤為邪魅。
一刻間,來人落地,一身白衣,單手持劍。
他五官端正,頗顯俊逸,松然一笑,獨領風騷。
是以白衣卿相不疑!
「朋友,我們又見面了。」白衣人道。
「這句話,我說才好!」
回罷一句,柳胥出手。
墨鋒果決,徑直殺伐到。
劍下人不慌,一腳輕踩,身若鴻雁,躲避同時,一劍刺殺來。
柳胥劍式變幻,手腕一動,又是一劍出。
叮!
兩劍交碰,當即各再出手。
柳胥墨鋒在手,劍劍不余情。
同是武王,當初懷安橋一役,以指對劍都不是對手,如今墨鋒飲血正盛,四劍下來,盡然下風。
白衣人一怒,決定不拖延。
單手執劍,瀟灑絕倫,一聲怒吟,白衣卿相施展成名技。
這一劍,四等變化,面對柳胥,他徑直出至強式。
因為怕輸!
樣貌臨風,萬千劍法,贊語天下,自不甘一敗塗地。
「星河殺」
一聲震喝,天空驚現怒火雷霆。
他以手揚劍,秉持無盡殺伐而來。
一刻間,周身海量真元運轉,伴隨無盡可怖雷霆,白衣卿相一劍劃下。
仿若一陣風吹過,又仿若一道漣漪劃開。
卻那風,是星河之風;那漣漪,是殺伐力量。
下一剎那,風引天地款款大勢,漣漪波震乾坤莫名力量,一條白茫茫的劍河形成。
劍河之上,真元呼嘯,颶風霎那起。
一道兇悍至極的驚天匹練,壯若九川瀑布,以無敵的姿態,徑直衝鋒而來。
柳胥的目光,陡然一變。
下一瞬間,一聲爆喝,勃死抗爭。
之所以勃死,是因為惜於耗度真元。
「飛龍騰九川」
一語落,一步邁。
七絕連影步,絕學式運轉。
柳胥動步,腳尖輕點,有真元灌注足下。
下一刻間,風起麻衣動,真元劍河掩蓋的上空,無盡雷霆沸騰。
倘若騰飛不出,必當垂死劍下。
柳胥的目光越髮禁動,他只望向劍河,只望向飛落劈斬的匹練,一動不動。
只腳尖輕起,只後足微頓,只這個身形。
直至一霎那間,天地風勢大起,無盡颶風席捲的時刻。
柳胥動作。
筆直的身形,漸度模糊,漸度迷然,漸度幻象。
白衣卿相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萬千劍王宗子弟亦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為他們眼中,柳胥以身抵劍,奔天而行。
這一幕,必將一身道消。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當霸道星河劍法,劈到光影之後,猶若泡影般,柳胥登時破碎。
卻驚異的是,不是真身。
真身在於何處?
所有人魔怔!
下一刻,真身現,腳踩清風,在天上。
於此同時,墨鋒殺式畢現,直指白衣人。
這一劍,不過普通一式。
卻必是天底下最不可躲避的至用劍。
因為近在咫尺。
墨豐凌厲,絕然至極,一劍襲心,無能躲避。
劍下之人,突然嚎啕大叫,他一身真元盡數祭劍,只能無力而又絕望的看着墨光接近。
那道光芒,太過幽寒。
幽寒到武王嚎啕!
噗哧!
噗哧一聲,近乎毫無預兆,又近乎等待了千載,墨鋒到來,正中白衣卿相心口。
他低頭看着墨鋒一寸寸插入,一身道消。
「我說過,還是我說合適!」一劍抽出,柳胥道。
劍下之人,立時栽落於地,心口血水噴射。
高闊天空中,柳胥折身,面向大碑亭。
下一刻,一劍揚起,無盡風雷橫生,劍氣如霜如虹。
怒然一劈而落,整個流火山莊震盪。
嘩!
墨鋒一擊,天地乾坤逆勢。
大碑亭應力,一刻不能持。
故而一聲轟山震響,偌大擎天碑亭應勢攤落,劍下無匹的寒氣瞬間襲卷天地。
那等力勢,恍如滅世!
所有人不禁生生打了一個冷顫。
於此同時,柳胥收墨鋒,口出長詩。
是以,一劍霜寒十四州,武王見我應澆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