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夢如煙 第一百六十一章

    這天，竇樂融只覺得渾身乏力，整個人懶洋洋的，就連一日三餐都是小翠送到房裏來。悶熱的夏季，仿佛周圍的空氣都被加熱了似的，頭頂上的那個吊扇無力地轉着，徐徐地吹着風，小翠站在她身後，手裏執着一把蒲扇，幫她扇着風，可饒是如此，她還是覺得熱，熱得難受。

    桌上擱着一碗督軍夫人讓人送來的參湯，說是喝了可以提氣補神，她也不想喝。

    「二少奶奶，這參湯要趁熱喝了才有效的！」小翠把那碗參湯端給她，「瞧你這熱的滿頭大汗的，別是生病了吧？來，先把這參湯喝了，再去沖個涼，人就會舒服許多！」

    竇樂融瞧了眼那碗參湯，終是接了過去，小口小口地喝完。

    小翠滿心歡喜地接過空碗：「二少奶奶，現在你趕緊去洗個澡吧，就沒那麼熱了！」

    竇樂融想了想，還是起身去了浴室。

    此時，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止住了她的腳步，門開處，陶嬸滿臉喜色地站在滿口，「給二少奶奶道喜了！」

    竇樂融不解，她每日都在這督軍府，喜從何來？

    「二少奶奶，前方傳來捷報，二公子連創佳績，這次的戰役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勝利，已經凱旋而歸了，我剛剛出門給夫人扯了尺布回來，你猜怎麼着？」

    也不待竇樂融作答，陶嬸便喜滋滋地自顧自說着，仿佛那是她自己的喜事：「京城十里大街的百姓全都出門迎接二公子，那密密麻麻的人群站滿了街道兩旁，那架勢，倒真真是仿佛古時候的將軍凱旋歸朝。」

    「是嗎？他回來了？」竇樂融機械地重複着她的話，到底是回來了，這一場戰役，打的當真是久，心頭，竟滋生起一股隱約的情緒。怨恨？喜悅？渴望？或者兼而有之？

    「是啊，二少奶奶！」陶香沒注意到她的神情，只掩不住喜悅地道，「督軍適才吩咐了。一會二公子即將歸來，讓大傢伙都去大廳！」她看了看竇樂融的模樣，掩嘴笑道，「二少奶奶，你趕緊的。去打扮打扮，時間估摸着還趕得及！你們小夫妻也是這許久未見了，準是想念的緊！」說完，便轉身下去了。

    竇樂融從沒覺得陶嬸的精神頭這麼好過，連走路都好像是腳下生風了，一會便不見了蹤影！莫非，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嘴角微微地浮出笑意來，心頭想着，自己現在這副尊榮可真真是糟糕，是該打扮打扮呢！

    身旁的小翠臉上笑意盈盈。見她轉身，忙隱了笑：「二少奶奶，我去給你放洗澡水！」

    竇樂融心下懊惱，連小翠都看出來了嗎？

    在衣櫃裏挑了半天。最終還是選了件玫紅色的碎花短旗袍，因為，她聽說，驍二哥尤喜玫紅色，梅花，更是他的最愛。那旗袍上面，繡的都是朵朵開的正艷的梅花。鮮艷欲滴的，只想讓人伸手摘上一朵下來。

    化了個淡妝，對着鏡子瞧了好久，確認自己無任何的瑕疵。這才拾步下樓。

    整個的督軍府邸很是寂靜，就連平時的丫頭婆子也不見了蹤影，想必也是被招去大廳了。

    大廳在對面的小樓，她穿過偏廳，繞過那兩旁花木扶疏的走廊，遠遠地望去。那裏站了好些個丫頭婆子，不時地探頭探腦，還時不時地交頭接耳，她不禁微覺訝異，怎地向來家風嚴謹的督軍這會倒是放任下人了？

    不過轉而一想也就釋然了，今兒個是不同往日啊！

    那些方才還在竊竊私語的丫頭婆子，見她到來，竟不動聲色地相互撞了撞手肘，一時都停了下來，不約而同地讓出了一條道。大家齊齊地向她望來，那些個眼底，竟有種憐憫的意味？

    憐憫？

    她不禁地打了個哆嗦！怎麼堂堂的督軍府二少奶奶居然會讓一群丫頭婆子憐憫？一定是今天天氣異常的緣故！她才會如此地心生多疑！

    廳里，坐了好些個人，督軍、督軍夫人、還有兩位姨娘，以及，那坐在二姨娘下首的、亦是許久未見的－－宇文晃！至於那個今日凱旋的人，此刻也已經赫然在座，這麼熱的天，居然還是一身的戎裝，見她出現在了門口，目光掃了過來。

    沒來由地，她忽地就想起了那日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心頭，驀地一縮，竟沒有勇氣與之對望，便轉開了眼去！

    這才發現，就連三小姐宇文姝和她的夫婿趙道科都在座！

    廳里的眾人見她到來，竟也紛紛地朝她望來，不知怎麼的，她居然感到廳里的氣氛有種異於平常的怪異，仿佛是一種山雨欲來的氣勢。

    「爹！娘！二姨娘！三姨娘！三小姐！」一一地跟眾人打過招呼，在轉到宇文晃時，她下意識地捏緊了衣服下擺，猶豫了下，還是喚道，「大－－哥！」

    宇文晃依着母親而坐，神色淡淡的，看不出絲毫的情緒，見她喚她，微微地抬了眉眼。竇樂融心頭到底還是懼怕的，何況還是這麼一大家子，她怕被人瞧出了端倪來，就在他眉梢微抬的瞬間，她也迅速地轉過了身子，準備在宇文驍身旁的位子坐下。

    身子，此時卻生生地頓住了！適才，她只專注着宇文驍，居然沒有發現他的身旁還坐着一位容貌靚麗的女子，一頭微卷的中長發柔柔地披在肩頭，身上一件跟她同樣是玫紅的短旗袍，所不同的是，她的旗袍上面是一簇簇繁華的牡丹花，乍一看去，竟生生地將她旗袍上的梅花給比了下去！

    她的眼前忽地就出現了那些個報紙，那些或依偎的、或深情的、或打鬧的畫面此刻如滔滔的江水般齊齊地向她涌了過來。她只覺得渾身一陣陣的發冷，額際竟有細密的汗珠冒出，就連後背也是！

    不！不會的！這個女人不會就是那個隨軍夫人！他不會就這樣地帶着那個女人來登堂入室的！

    自己一定是之前的症狀還沒好，一定是！如此想着，心頭竟舒坦了好些，就這宇文驍左邊的空位落座！

    竇樂融的反應宇文驍都盡數地收在了眼底，可是，他望了眼身旁的女子，微微地挺直了背脊，雙手撐着兩邊的膝蓋：「爹！娘！這件事，我已經考慮了很久！我的初衷還是不會變的，還望爹娘成全！」說完，他伸手，眾目睽睽之下，握住了那女子的手。

    那女子見此轉頭望着他，嫣然一笑！頰邊，竟有兩個深深的梨渦！

    竇樂融不由自主地抬眼，剛好便瞧見了她還來不及收回的笑魘，渾身不禁地一抖，頓時覺得遍體生寒！

    那笑魘，那握在一起的雙手，那同樣的玫紅－－

    督軍府西洋式的大廳，此刻竟直如殿堂一般深遠！裏頭的空氣更是剎那間便像是被抽空了，稀薄地幾欲令人窒息！那些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枝狀吊燈，還有那四壁懸掛着的、不計其數的、大大小小的油畫，竟是仿若千斤巨石一般，直直地朝她壓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