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一件略顯寬鬆的素白錦衣,祥雲金絲滾邊,底下是梅花紋紗的長裙,用烏色的稠線在裙子上繡出了奇巧遒勁的枝幹。女子不曾挽發,只是隨意的用一快黃巾將三千烏絲扎了起來。
不施脂粉,亦無多餘配飾,看着倒是清秀素雅,只是未免太簡單了一些。
揚州太守雖知道青衣門的門主是個女子,卻不曾料到是這麼年輕且看着沒什麼儀態的門主。
前兩年青衣門總部下達命令,說門主失蹤,要所有門人四處搜尋,足足找了兩年卻都一無所獲。恐怕門主已經遇難,有堂主勾結好些個總舵主想要奪權,卻連青衣門的總部都沒有找到就被鎮壓得一口氣不剩,這左右護法以及青衣門總部的所有人似乎都對門主忠心耿耿,即使找不到她也一定要找到她,並沒有想過重新選一個門主出來。
太守疑狐地瞟了莫桑一眼,他實在不能相信眼前這個眼睛睜得大大,看着......看着天真純良的女子,就是傳聞中雷厲風行武功蓋世聰明絕頂的門主。
莫不是左護法也生了異心,想要找一個傀儡門主?
卻見莫桑不慌不忙,對阿蠻說:「主子,門主需向舵主出示門主令旗,你......」
阿蠻卻淡淡地瞟他一眼,不客氣地打斷他:「我可是門主,為何要我出示!」這語氣頓時便囂張了幾分,太守微訝地看向她,卻見她嘴角勾着笑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眼中俱是狂妄傲氣:「閣下想必也不會有異議罷。」
揚州太守心裏一下子湧上了幾分怒火,他可是江蘇總舵主,便是連蜀地西域那些個堂主看到他都要禮讓三分,這小女子好大的膽子。
周圍氣氛冷了下來,揚州太守握緊拳頭就要出言諷刺,卻發現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不知何時變得深邃銳利。似乎一眼便能洞察他的心思,當真不像這個年紀的姑娘會有的,竟讓他失了再與她對視下去的底氣。驚愕地低下了頭,手心握拳又鬆開。反覆幾次,身上的熱度終於平靜了下來。
畢竟她是門主啊!
再抬眼,眼中已是一片平靜,恭敬道:「門主說的是。」
他身後的鏢局當家看得心中一震,連忙陪上笑臉。心道這小女子看着沒什麼門主的樣子,卻還真是個不好惹的。
阿蠻點了點頭,收回了視線,空氣中劍拔弩張的氣勢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眨着一雙大眼睛,語氣卻不複方才那般強勢,反而竟有幾分純真的趣味:「辛苦太守百忙之中前來,不知揚州可有哪些好玩的地方,我與莫左護法這兩日頗為空閒,倒是有心到處走走。」
方才那個強勢霸氣的人兒仿佛只是大家的錯覺。這回便是莫桑心中都有幾分訝異了,沒想到這人角色切換得如此之快。
只不過......你很空閒因為你是一隻米蟲,我可一點都不空閒好麼!莫桑磨着後牙槽,抬眼警告地看向揚州太守,也不知道對方明白了沒有。
但很明顯,莫桑一個眼神,他師父便能馬上知道他心底所想,揚州太守卻沒有這個領悟能力,反而還以為莫桑在警告自己一定要好好斟酌,想一個好玩的地方出來給門主解解悶。當下搜腸刮肚,恨不能將整個揚州的景致都搬到兩人面前。
阿蠻聽得兩眼開花,掐着莫桑的手也不由得用上了點力氣,莫桑心底煩躁。倒沒怎麼在意。只是聽着聽着,卻發現阿蠻抓住他的手勁兒越發大了,竟然抽不出手!
莫桑皺了皺眉,喚她:「主子。」
「什麼事?」阿蠻回頭瞧他,眨着眼睛。
隨着她轉頭的那一剎那,手上的力氣頓時消失了去。她似乎並沒有發覺,反而疑惑地看着他等他說話。莫桑搖搖頭,看着手腕上那個深深的紅印子,若有所思。
不管是她方才有意無意間散發出的氣息,還是將他手都抓紅的力氣,想來都不是巧合罷。
鏢局當家的退下,留下揚州太守向莫桑交代着最近的事務,基本上都是稍早的時候有給總部遞過信的,向來都是莫桑和右護法商討出對策,然後下達給分舵,眼下莫桑正巧往此地過,便親自給他說道了一番。這太守一開始還有些居功自傲,見莫桑年紀輕輕,心中有幾分不平,後聽他一番談吐,細細琢磨,茅塞頓開,頓時佩服的不行。
卻只有莫桑知道,這些話都是臨行前右護法交代給他的,揚州這地方不比其他地兒,且舵主又是揚州太守,身份特殊,不論是什麼決定都得再三斟酌,細細思量。
正事兒商討完了,揚州太守又客客氣氣地問阿蠻:「門主可想好要去哪裏走走了麼?若是沒有,在下亦有幾處好地方可以推薦給您。」卻不料揚州太守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阿蠻美滋滋的點頭再點頭,最後雙手一合,她決定去萬花樓瞧一瞧傳聞中的江南第一美女!
太守愕然,他剛剛可壓根沒和她說過這茬兒,這人不按套路出牌呀!連忙求救地看向莫桑,卻見莫桑點了點頭,居然也沒有去阻止。
這......不是沒有女子對花樓充滿好奇,而想要女扮男裝前去瞧一瞧的,但花樓裏面那些人可都是練着一雙火眼金睛的人物,哪裏是隨隨便便就能矇混過關的。太守哪裏知道,這個青衣門門主以前逛過的窯子怕是比他還要多得多。
去的是萬花樓,太守自然不好再陪同,本想留這鏢局當家陪他們走走,卻也被兩人拒絕,只讓他送套尋常的男裝來。
太守心底有幾分佩服,這事兒便也做得妥帖,他轉身離去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便有管家親自前來送上一套男裝。衣服是冰藍的上好絲綢,雪白滾邊,繡着雅致的竹葉花紋,蘇繡的行針勻貼,竹葉的色彩漸漸暈染開來,頗有幾分畫在衣袍之上的感覺。此外還有銀邊白色束腰帶,粉底小短靴,紫金冠,金魚袋,及一把折迭紙西川扇子。
阿蠻肚裏揣着娃,綁了腰帶怕是要露餡,便乾脆棄了腰帶,直接穿着寬鬆的衣袍,披一件長衫在外頭,只在前襟打一個小結。長發如墨傾瀉而下,別一支羊脂玉髮簪,一手持摺扇,一手把玩着金魚袋。
她下巴微微抬起,笑容頗有點風流少年的佻達,杏子形狀的眼睛中間,星河燦爛的璀璨,倒還真是個風、流不羈的俏公子。
天邊晚雲漸收,淡天琉璃,江畔華燈初上,紙醉金迷。
萬花樓約四層樓高,後面有個大院子,兩邊是抄手遊廊,當中俱是玲瓏精緻的亭台樓閣,清幽秀麗的池館水廊,四周燈火通明,整個院子裏都沾染着姑娘家的芳香。晚間時分,普通的姑娘家大致上都在前堂等待客人來訪,樓中的高台上表演着各種節目,姑娘們或與人吟詩作對,或與人把酒言歡,亦有在前堂便勾肩搭背打情罵俏的,入眼儘是一片荒糜氣息,卻又能教人慾罷不能。
阿蠻在外頭瞧了片刻,摸了摸鼓鼓囊囊的荷包,嘴角噙着淺笑,大步跨進了萬花樓,一時間竟然不等她身後的莫桑是否有跟上。
莫桑心中想着事兒,白日裏與揚州太守一番商討,還有幾個小細節他有些猶豫,打算回頭給右護法傳個信兒,問問他的意見。再一想自己現在已經找到門主了,這事兒到底要不要和右護法說說,這一來二去的,等他再抬眼,面前卻已經不見了阿蠻的身影。
嘖嘖、真是個急性子的。
莫桑了解她的脾性,也只能無奈的搖搖頭,走進萬花樓內去找尋她的身影,才進入大廳便被撲鼻而來的脂粉氣息迷得皺起了眉頭,他可不喜這些。
再說阿蠻捂着從莫桑手裏剝削來的銀票,進了萬花樓便輕車熟路地跑去找老bao了,她以前自然沒有來過萬花樓,只是心中卻覺得熟悉,還沒反應過來便身子便已經先行了一步。
阿蠻的模樣生得俊俏,一雙劍眉星目滴溜溜一轉,溫聲行禮:「媽媽,小生想要見一見花魁姑娘柳飄飄。」別的虛話她也不說,直奔主題。
媽媽一挑眉,這公子生得倒是不錯,只是花魁哪裏是你想見便可以隨隨便便給你見的呀,她慣於拿喬,當然不會直接帶阿蠻去見花魁。
那紅絹子往嘴邊一捂,她嬌滴滴地看阿蠻一眼,咯咯地笑:「哎呦喂,真不湊巧,我們姑娘呀今天不方便吶,還請小公子多多擔待,要不你瞧......」她說着,伸出一指丹蔻,拉過身旁的一個姑娘道:「這位是我們解語姑娘,心思玲瓏,保管小公子您會喜歡她的。」
阿蠻看了也不看那姑娘,面色不改,取出三百兩銀票往媽媽面前一遞:「小生誠心求見,還望媽媽通融則個,幫小生前去問一問。」
「這......」媽媽遲疑地看她一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