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向南飛行數百里,沈東籬一壺茶堪堪喝完,腳下便到了山門。
她下崑崙時候,漫天大雪,越是一路向南,越是溫暖,至鐘山時只有山上會飄些雪花,到了無量群峰便算得上是氣候溫和,鍾原的臉色恢復了些光澤,也有可能是臉上出油的原因。
鍾原本已經芳齡七八十歲,如今這修為倒退,感覺皮膚有些不復當初一樣光嫩。她得趕緊搞到一顆駐顏丹。
沈東籬從舟上站起,將手邊的茶具盡數收起。
山門下已經排起了長龍般的隊伍。
「我們是直接去內門,還是排隊?」沈東籬詢問道。
山門春比不日就要召開,這前往山門求道的人是越來越多。
無依無靠,沒什麼依仗的凡人需要在山門前排隊,等待通過靈根檢驗,以期待當個外門弟子。
沒有靈根的弟子則是灰心喪氣地回到凡間去,又或者成為比外門弟子還要低下的凡仆。負責練氣修士的生活起居,吃穿用度。
練氣修士總還是需要進食,達不到辟穀的程度。利用這些免費的凡人僕役自然是最為划算的。
李子林與王如花二人已經算是幸運中的幸運,身具靈根,對於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二人來說這已經是天大機緣,像他倆這樣幸運的從問心門下走過,已經是其餘凡人這輩子最不可能實現的奢望。
沈東籬站在舟上,腳下眾人的表情一覽無餘。那巍峨山門前豎立着的漢白玉大門,應該就是那用來測試靈根的問心門。
而門前這長長的石階,又被稱之為問道。問道的兩旁是山門各峰歷代峰主各派掌門與山門歷代門主的石像,這些石像雕刻得栩栩如生,各有風姿。
只是卻未曾見到一尊女修雕像。
「我們下去看看吧。」鍾原似乎很不想直接去內門中,沈東籬看她態度堅決,也不再多說什麼,將她放下。
要走過問道,跨過問心門的只有這些沒有根基的修士,像沈東籬這樣的關係戶,早已經安排好了學籍,人還未曾報道山門中早已佈置好了一切。
沈東籬收起飛舟,御劍飛過眾人,直向內門而去。
這九幽數得上名號的修仙世家不過幾十,安排個子女入學,不過分吧?
沈東籬若不是憑着這一點,只怕是沒機會踏進內門。
九幽靈氣枯竭,作為九幽修仙最高學府,山門自然是要將有限的資源都給最有希望飛升的優質弟子。
於是根據弟子的潛力大致劃分為外門弟子,內門弟子,入室弟子,精英弟子。如今沈東籬這般資質也不過是堪堪進了個內門,混混度日罷了。
各層弟子享受到的資源自然也是不盡相同,比如說這外門弟子十人共一個凡仆;內門弟子每人一名貼身僕役,一名掃洗僕役;入室弟子每人十名凡仆;若是到了入室弟子的佼佼者,踏進了精英弟子的行列,那就又是另一番景象。
沈東籬御劍到了那問心門後便只能收劍步行前往內門。
問心門往內門處也是同樣的石階,相比從山腳走到問心門處卻是短了不少,若是腳程快一些,一時半刻便也到了,沈東籬也不着急,步法也不用,就這樣一步步地踏上石階。
四周的風景極好,與乾燥寒冷的北方不同,這裏空氣濕潤,氣候溫和,不似北方那些崇山峻岭上都是積雪,這裏的山上都是郁郁青青的樹木,往內門走,這山上的景色竟漸漸的變了顏色,道路兩旁的雕塑旁種上了紅楓,聽聞此處的紅楓長年累月都是這般燦若雲霞,美得很。
這一座座的雕塑上刻上了歷來名人的平生,有些寫到飛升之前,有些寫到身死之時,有些只寫了個入門時刻,想來是健在的名人。
沈東籬腦中認識的人不少,如今一個個的對應上,不由得回想起來書中的情節。
只是這九幽書從沈明珠逆襲開始寫,一直寫到沈明珠逆襲成功,與那龍嘯天雙宿雙棲,實在是對風土人情等介紹的很少。對這名人也介紹的很少。
反而是這從周星師手中拿到的九幽尋仙錄上記載的較多,這九幽尋仙錄真是又H又暴力,不過它好的地方在於九幽尋仙錄中眾人花盡了各種心思想要飛升,各路男配就知道圍着沈東籬打轉,整日不是在船上浪來浪去,就是在地上浪來浪去,要麼就在各種合適不合適的地方作出某種不可描述的事情,然後麼,就這樣每日增進一點最後抱上粗大腿,大腿直接跨界將沈東籬帶入仙界,白日飛升。
而沈明珠這樣的炮灰弱雞女配自然就沒有這樣的配置,只能尋求他路,尋山問道,四處野遊,闖了好些秘境,也獲得了些不錯的機緣。
也正是如此,沈明珠才積累了以後重生逆襲的資本,掌握了各處機緣的位置,知道這九幽重要人物之間的複雜關係。
若是沈東籬還是尋仙錄中的那樣傻白甜,自然是招架不住的,那一切的走向就會像九幽書那樣發展,然而這次沈明珠很不幸地遇到了穿越而來老奸巨猾看透世事的沈東籬,於是這事情的走向就誰也不知道了。
這鐘無悔,便是約兩千年前的一位飛升大能,只是他飛升的太早,飛升後沒過多久這仙門便關上了,仙門一關,九幽的跳樑小丑們便跳了出來開始瓜分有限的資源。
鍾家也就因此一點點的落敗了下去,如今傳到鍾原手上,約是第七代。
沈東籬被一處的風景吸引,竟走出了石階,踏到了一旁的山石上。
這裏的構造與剛剛一路看來,有着些許的不同,若是不仔細看,只怕就此遺漏了這美好的風景。
然而只是走了幾步,沈東籬便發現了一處倒塌的石像。
這石像十分怪異,讓人難以忽視。按道理說這山門石道兩旁的雕塑都是歷代山門名人,怎麼會有這樣的倒塌石像呢?
沈東籬走上前去,這石像看起來年月已久,被這山中的綠蘿層層包裹起來,只露出幾處角來。
也是無語,怎麼自己就突然往這裏走了?還就一眼看到了這莫名的石像?首先吧這山門中有護山大陣,雷電劈不進來,狂風打不進來,應該不是自然倒塌。
而且這些可都是名人像,以前都是一方大能,哪裏容得這般侮辱?
誰敢這麼做呢?
將這雕塑推倒?
沈東籬將雕塑上的綠蘿推開,卻是見到了這石像的全貌,具體的來說是半像。
這石像被砍了一半,從臉頰處開始斜着砍下,只余了一半的雕塑在地上,另一半不知所蹤。
沈東籬看了看座基上的小字,卻是密密麻麻的古文,沈東籬看得頭暈,這古文與今文的差異極大,沈東籬將今文學好已經算是學了門外語,要知道他們長生界說話跟寫字都與九幽不同。哪裏有機會接觸到這古文。
只是這山門中的諸多古籍都是用古文所寫,沈東籬決定入門後系統的學習一遍,再讓紅葉老狗熊好好的給她補習一番。省的以後秘境歷險之時打不開空間,問不到人,錯過機緣事小,若是動了不該動的機關被炮灰掉,那可就尷尬了。
沈東籬取出朱顏鏡,給紅葉看了看這石基上的小字。
「紅葉幫我看看,這都是什麼意思?」沈東籬問道,一個沒注意打擾到了這一狐一熊月下好眠。
沈東籬看了看身旁,又神識探了一遍周圍的動靜。
她得問問紅葉怎麼傳聲給它,這樣總是要說出聲有些奇怪,若是有人看到這一幕豈不是覺得她腦子有問題。
若是她能直接傳聲給老狗熊那也蠻好的,只是修士與獸類若是沒有結契約是否能夠作出這樣的心與心的交流?沈東籬還沒試過,她之前試圖用神識安撫了下老狗熊,卻是被老狗熊包的鐵桶一般神識擋在了身外。
「這嘎,更等我看看,靠近點。」紅葉的聲音從朱顏鏡中傳了出來,只見它將一張尖仰頭湊近了天空,一雙豆眼漆黑髮亮。
紅葉睡得有些迷糊,舔了舔嘴唇,吧唧了兩下嘴,咽了口口水。
「這嘎啊,這人叫趙宏之,是個皇帝。」紅葉又吧唧了兩下嘴巴,昏昏欲睡。
它這懶散的模樣,想當初還怪沈東籬不知道好好修煉,自己怎麼也變得這副模樣來?
沈東籬心中覺得有些想笑,剛剛進朱顏鏡忘了抱起紅葉撫摸一遍,不知道還是不是這樣摸起來順滑光亮。
趙宏之?難怪沈東籬會被這石像吸引,這世上能有幾個趙宏之,只怕就是自己的師父吧。沈東籬將石像上的的綠植泥土盡數撥拉乾淨,露出了石像的半副面容來。
果真是師父,這樣的精緻的五官,沈東籬過目不忘。
昔日美人,今日黃土。就算是成了這雕塑,試圖將時光凝固於此,也抵不過歲月的侵襲。
旁的雕塑上都佈下了陣法,這半幅雕塑被扔在這隱蔽的樹木叢中,漸漸化為泥土。
聽聞小師叔說,師父乃是故時趙國人,卻是沒想到師父竟然是趙國的君主。
只是師父這樣的修士為何會讓自己的國家滅亡呢?沈東籬百思不得其解。
她對那個時候的事情實在是知之甚少,九幽書也好,尋仙錄也好,都沒有提到過這千年前的恩恩怨怨,旁的書中也沒記錄這一事情,只是朱顏鏡的故事流傳了下來,刺激着修士們敏感的神經。
市面上流傳的故事有好幾個版本,其一,這朱顏鏡的原主乃是一海外女修,來自某個仙島,看不慣九幽的風氣,故而在九幽掀起一陣陣風浪。
其二,這原主乃是趙國的皇帝,衝冠一怒為藍顏,只因為某個情人被人所搶,憤而滅國。
其三,這趙國滅亡乃是順應天時,與朱顏鏡原主毫無關係,只是聽聞這末代君王與仙界中人有所交易。
其四,也就是這朱顏鏡,乃是仙界天池所化,功力非凡。
沈東籬倒是沒看出來這朱顏鏡到底有什麼好用的地方,看起來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空間罷了。
想來別的女配的空間相比這朱顏鏡只高不低,她倒是也沒在乎這些,只是有朱顏鏡的確方便一些罷了,就算沒有也沒什麼關係。
她喜歡睡在荒野里磨練自己的敏銳直覺,但如今有了朱顏鏡,她便是多了條退路,也好也不好,這路就在這裏,若是心中沒有退路那這朱顏鏡便不存在。
沈東籬將神念覆蓋在這雕塑上,又是眨眼之間,這雕塑便出現在了朱顏鏡中。有空間的好處就是能撿些破爛回去慢慢研究。
只是這雕塑實在是太重,沈東籬花費了不少心力,如今識海有些空,便蹲在樹下歇息了好一會兒。
沈東籬用指尖在朱顏鏡上一筆一畫地寫着文字,跟紅葉就這樣悄無聲息的交流着。
她答應過給紅葉自由,想必紅葉也需要一些自由。
不過她倆倒是可以結一個平等契約,也免得以後解開又要犯難,還得麻煩小師叔。
上次梅梅那事情若不是有小師叔助力,她也有心無力。
沈東籬剛剛坐定,便聽到身後不遠處傳來陣陣躁動。沈東籬張開神識掃去,只見身後的石階上不知何時人多了起來,想來是下山遊歷的弟子趕着在天黑前回到內門。她這一耽誤,就花了半個時辰,也是磨蹭。
她別的本事不見長,倒是越來越磨蹭了。
沈東籬將鞋底的泥一點點的刮下,又回到了石階上。這雪白的石階若是踩上幾個泥腳印,只怕是有些不好看。
沈東籬對這山門半分好奇,半分抗拒,實在是有些心情複雜。
前世她一直獨處,不愛交際。今生朋友不多,還大多數都是妖獸,說實話她有些害怕這樣人山人海的場面。剛剛那長長的隊伍,擁擠的人群,嘈雜的聲音,實在是有些讓人心煩。
沈東籬深吸一口氣,放空雜念,心無旁騖。她之前聽聞這山門中人際關係最是複雜,如今她來了,身處此地也只能見招拆招了吧。
如此也好,又是一個轉身,沈東籬便又恢復成了冷漠的她,一身白衣勝雪,腳步輕盈,腰板挺直。
不管怎樣,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