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宏之死的那日,趙國大喪。
後來不知怎的就被帶到了這海外仙山。細細的數着牆上的刻痕,也不知過了幾多歲月。
「誅顏?」發不出聲,趙宏之只能通過神識感應誅顏的方位。她陪了趙宏之這些年,與趙宏之心心相惜。趙宏之也從未把她當寵物對待。
「主子?」誅顏從墓道里走了出來,手裏端着幾瓶玉露。「今日我去了玉髓那裏,池子裏倒是多了些這些,快來瞧瞧嘛。」說着便拉着趙宏之進了主室。
主室這桌子,倒是有清心之功效,坐上石凳。捧一杯香茗,悠閒的過上幾個年頭,倒也是不錯的。每日御風會出墓,習武練劍。有時他會在趙宏之面前舞上一段,有時會出去獵些奇怪的東西來。比如說誅顏。
誅顏是死了之後才被御風發現的。據他講,他見她每日獨坐,孤單無聊,便想為趙宏之尋一隻寵物來。
誅顏不知道是怎樣突破禁制死在這蓬萊沙灘之上的。總之,御風發現這個有毛皮的東西的時候,她早就已經死透了。
趙宏之看了看那血粼粼的東西,隨手扔到了養屍池裏,便不再多想。這倔強的丫頭竟死前自封筋脈,保留了一寸元神在僅存的一尾中。雖是被墓前的禁神訣抹去了記憶,卻強悍的活了下來。亦或是?死了下來?在養屍池裏的東西,是沒有活了這一說的。
那日趙宏之在池中沐浴,她倒是突然鑽了出來。白玉做的池子,冰涼冰涼的。她的身子卻熱乎。趙宏之一下子便感覺不對。讓着御風帶着她去了禁林。
後來聽說,那片林子裏的天靈地寶全都被她焚燒殆盡,數百年不得有寸草再生。趙宏之若是知道這旱魃竟如此厲害,也不會任由她去生生毀了一片林地。只是覺得她身體裏火氣過重,只得用林地里的水汽來調和。否則,南地的沙漠倒是個好去處,只是不知她禁不禁得住了。
後來她化了人形後第一眼瞧見的是趙宏之,便再也離不開了。
只得取名誅顏,她若是現世,當折盡世上紅顏。誅同朱,意則她乃火系命脈。
「姑姑,今日可安好。」趙宏之進了內堂,對着一具骷髏拜了拜,便在她右手坐下。她略微抬起頭,一臉雲淡風輕。閉了眼,繼續安眠,魂火也暗了下去。
這墓地是上古仙人所修。
據說風水是極好的,那仙人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把天地間的氣運都壓在這蓬萊之地。外界所獲,只不過從蓬萊分得的殘羹冷炙罷了。
這墓地,乃是在蓬萊的山高水窮之處。於是便有了養屍地一說。趙宏之死後的若干年,都是毫無知覺的,也不知怎地就到了這地來。
還記得,那日趙宏之覺得有什麼在呼喊着自己,似是母親的聲音,但卻有些區別。趙宏之極力想睜開眼,卻又總是一片黑暗。
再過了不知多久的歲月,趙宏之才明白,這裏原本就是黑的極致。非瓊脂鮫油不可燃。
趙宏之摸摸索索的點上了燈,卻發現,自己早已非人。
淺金色的骨骼,從腳踝一直到脖頸,只見骨骼。趙宏之當時便是想哭的,怎的生成這般模樣。卻連眼淚也無力留下,只因趙宏之全身上下,除了一身骸骨,便就是頭上的魂火。
無心無肝。
無血無淚。
只是後來,便也終究習慣了。
只是御風。
他是隨着他的母親一道來的。準確的講,應當是他母親的屍身。海上路途艱險,凶獸橫行。一個有了身子的婦女卻依舊要這樣拼命麼。
趙宏之想到了她的母親,心裏竟然一緊,針扎一般的疼。若是母親還活着,定當也是這般,拼了命也要保趙宏之無憂的罷。
趙宏之將婦人帶回了墓地里,將大池裏的泉水重新換掉,滴上玉露。若不能救回這婦人,也要救下這個嬰孩。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在養屍池裏接了靈氣,這樣的事情萬中無一。雖這島上的氣運如此之強,卻也不是均等的。然,能進得這島的,必定是祖上積德。這南溟如此之廣闊,妖獸眾多。死後屍身不曾被全部吃光,靈根不曾被毀,本就是極其偶然之事。
那婦人,最後仍是藥石無靈。只是最後御風出生之時,她似是勉強睜開了眼,隨即魂飛魄散。想來御風本不該出生,只是這婦人硬是要逆天改命。本是該早已身死的,卻放棄了重生的機會,毀了自己的靈骨,讓自己腹中的胎兒能夠承先天之氣。
趙宏之接過了御風,有血有肉的活人。竟是這麼久不曾遇見過了。
他的母親,趙宏之葬在了後山的樹下,風水不好不差,但圖個清靜涼爽。對於無輪迴之人來說,風水好壞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畢竟已經無力福蔭子孫。
趙宏之也不知這御風算不算得是凡人。他從小與趙宏之在古墓長大,不曾見過外人。這墓地里到不只是趙宏之,不過都似趙宏之一般,皆是骷髏之身。
墓地分五處,暗合五行之術。中洞是一處養屍地。早在趙宏之醒來之前早已有骷髏魂火。他們見了趙宏之倒也不是很驚訝,許是這樣的風水寶地,出現一隻骷髏倒不是奇怪的事情。
只是這個姑姑,對趙宏之頗為照拂。趙宏之與她素來親近,旁人倒也沒有什麼。只是後來,便又多了些許叔叔,姨母,伯伯之屬。只是,這多的有些奇怪了。養屍地數千年也不見得能養出一隻開了智靈的骷髏,怎麼這數百年間竟出現了這麼多父輩母輩的。
趙宏之對御風頗為上心,小時候起便用玉露餵着,第一日倒是差點害了他的小命。這玉露所含靈氣,不是這樣的小孩子有福消受的。
招來姑姑姨姨們一頓臭罵。
後來御風漸漸長大,跟了三叔學了御劍之術,便被趙宏之時常招來舞劍。夫列子御風而行,說的便是這樣的場景吧。御六氣之辨,不知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