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博斯曼的男人死了。他曾經試着挑戰加斯滕斯,卻最終死在了一種不知名的蒸汽武器之下。而圍繞着他的死亡,聚集在愛蓮娜的各國使團開始加大與愛蓮娜的溝通力度。由尼格魯共和國、弗恩第三共和國和安肯瑞因帝國提出的六方議會和三原則的建議,迅速得到了所有五大國的支持。而在這種支持下,愛蓮娜所要求的市場開放,也自然而然的被放上了談判桌。而陸元848年,就在六方的反覆磋商與會談中,悄悄的成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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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里大哥,你看,我抓的兔子!!」
在愛蓮娜小鎮外,柳蔭河河灣旁,一位穿着厚實皮襖的少年正高舉着一隻死去的兔子,朝着另一個坐在田野中一堆長條石上的少年跑去。而那坐在長條石上的少年,正在津津有味的看着自己放在膝頭的一本厚重大書。如果正在拿着兔子跑過來的少年眼神足夠好,那麼他就能從少年的兩膝之間,看清那本書的名字。
《論資本》,胡尼·哈瓦瑞著。
「真難得啊,你才學了多久,就會用陷阱了?」
正在讀書的少年似乎知道那位奔跑而來少年的性子,知道自己短暫的安靜時光已經結束。他合上書,抬起頭,看着已經跑到自己面前,兩頰泛紅,氣喘吁吁的少年,無奈的給出了回應。
「那是,我跟你說過吧,我家最早的時候也是獵戶出身,後來我被選成了魔法學徒,我們家才成了貴族的。我小時候玩的東西,估計你都沒玩過呢。」
「那是那是,田野和自由,又怎麼是我們這種孩子能享受的奢侈品呢?」
安肯瑞因帝國皇帝保羅·吉布森的第九個兒子,加里·吉布森一躍從身下的石堆上跳下,把地上的雪踩的嘎吱嘎吱響。安肯瑞因的深冬已經降臨,整個安肯瑞因北部都已經被寒冷和冰雪覆蓋。恩斯潘省位置靠南,人們還可以在戶外活動,至於更往北的西羅亞省,不論是城市還是鄉村,都已經進入了避寒取暖的季節。而在這個時候,願意在外面活動的,除了天生好動的少年,就只有愛蓮娜的軍墾部隊了。
「哎,當皇帝的兒子,肯定很厲害的!你要是拿這個跟別人換,不管你怎麼抱怨自己時間少、不能玩,還要背課文,都會有很多人和你換的。不像我,第三次大魔潮一來,我們家就被打回原形了,貴族封號雖然沒被剝奪,但是土地被人強買,開的店鋪也沒了。好不容易養了些奴隸,也跑的跑賣的賣,七零八落。好好一個家,最後差點就又變成了獵戶。」
站着說話,手裏拿着兔子的少年叫古古·利特高,曾經是法師塔的學徒,在大魔潮之後離開了法師塔。後來,他聽說露娜在愛蓮娜,就自己找到了愛蓮娜,本意是看看這位曾經的老師能不能收留自己,卻沒想到來愛蓮娜沒多久,就趕上了八二屠殺和露娜被殺。失去了前來的目標,卻看到了新的禁咒魔法,古古·利特高便留在了愛蓮娜。而他因為從小接受的良好教育,也得到了愛蓮娜的認可,每天除了在夜校上課和半天勞動之外,還能享受小半天的悠閒時光。
「有加斯滕斯主席在,說不定哪天,我那位父親,就當不了皇帝了」,面對難得的有着相似教育背景和共同語言的古古·利特高,加里·吉布森並沒有隱瞞太多自己的想法,「到時候,說不得我要和你一起去當獵戶,進山打獵,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每天奔波勞碌,就為了混口飽飯。」
「我們沒那麼慘吧!」
古古·利特高笑着錘了加里·吉布森一拳。他在法師塔的時候,全塔上下對皇帝都沒有太大的尊重,所以他也缺少對加里·吉布森的敬意。而正是這種視若常人的態度,讓加里·吉布森很是欣賞。
「是,是,你們不會那麼慘」,加里·吉布森看着古古·利特高手裏的野兔,從自己隨身的包里掏了幾下,掏出了一個便攜式的輝石鍋灶,就在那堆條石旁,架了起來。兩個孩子都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他們分工明確,動作嫻熟的擦去地面上的浮雪,把下層的雪放進鍋里,激活輝石,開始加熱。與此同時,加里·吉布森拔出那把他父親送給他的寶石彎刀,開始試着給兔子開膛破肚。
「哎,古古,你知道嗎,這裏就是愛蓮娜保衛戰的最後一戰爆發的地方。那一天,尼格魯共和國的軍隊長驅直入,失去了加斯滕斯和洛山道口的愛蓮娜軍民在這裏建築工事,試圖拼死抵抗。可是,他們的時間太緊張了,甚至連基本的鐵盾胸牆都來不及建設。他們只能用條石和沙袋湊數,做好了隨時去死的準備。卻沒想到加斯滕斯主席的一個魔法,讓尼格魯共和國二十萬大軍灰飛煙滅,而他們放在這裏用來構建防禦的材料,就這麼扔在了這裏,一直放到現在。」
加里·吉布森一邊說着,一邊拍拍身旁的石堆,「這就是當時用來構築工事的條石。」
「加里,你真厲害!這些事情你都是怎麼知道的?」,古古·利特高一臉崇拜,他來到愛蓮娜的時間不長,那場戰爭爆發的時候,他正在愛蓮娜的朝陽廣場,雖然聽到了很多傳言,卻一直沒能從傳言中找到那場戰鬥的真相。現在,聽加里·吉布森一說,他才意識到,就在自己的身旁,就在幾個月以前,這裏,還是戰場。
「多問問,自然就知道了」,加里弄了幾下,粗糙的把兔子的內臟掏出,丟在一旁,把兔子和刀一起丟給了古古·利特高,「喏,我不太會這個,你來吧。」
古古·利特高接過來,二話不說開始剝皮,他一邊剝,一邊問。
「我最近看你一直在看那本《論資本》,好像都看了好幾遍了,怎麼樣,有什麼感覺?」
「聽到這個問題,加里·吉布森沉默了一會,才回答道,「寫這本書的人很厲害。雖然我對農奴和工人階級了解不多,但是這本書似乎就是為了這些人寫的。從邏輯思辨到認識世界的方法,從思考的方式到具體的理論,它都有涉及,而且並不晦澀難懂。只要看書的人能識字,有基本的常識和判斷,就能把這本書看下去。」
「所以無產階級註定統治世界?」,古古·利特高卻並不這麼認為,「我們當時在法師塔上課的時候,老師還經常說,大魔導師永遠都是這個世界的頂層,是無人可以超越、無人可以顛覆的絕對巔峰。可最後,還不是一樣成了普通人?要我說啊,這些理論,現在看起來有道理,可是萬一再來一次大魔潮,或者別的什麼,可能就錯了。到時候,可能會有什麼新的階級或者理論出現,代替這個共產主義理論。這本書自己不也說了麼,認識是螺旋上升的。現在正確的理論將來不一定正確,所以,又有什麼必要一定要學呢?」
「那你覺得,像弗恩第三共和國那樣的資本主義國家,才是我們世界發展的方向麼?」,加里似乎很樂意和古古·利特高聊這個,又開始問。
「我沒去過弗恩第三共和國,我也不知道那裏怎麼樣。不過,我聽人說,安肯瑞因其實並不是最發達的國家,而最發達的國家裏,既有排名第一的阿郎特帝國,又有現在快速崛起的弗恩第三共和國。從這兩個國家的性質看,帝國和共和國誰厲害,似乎也沒有明確的勝負。」
「可是這本書上說,資產主義必將取代封建帝制。我們安肯瑞因甚至還是農奴制國家,按照這本書的分類方式,我們其實很落後啊。」
「所以你才擔心皇帝陛下的繼承人?」,古古·利特高似乎是想明白了。他把手裏處理乾淨的兔子用刀有些費力的切了幾塊,丟進了已經沸騰的鍋里。
「不,不是繼承人,我是擔心帝制這種制度的本身。」
「這種制度有什麼問題麼?」,古古·利特高聞言,抬頭,一臉好奇。
「跟不上生產力的變化啊?」,加里·吉布森回答的很直接也很果斷。
「可是阿郎特帝國仍然是第一大帝國啊?他是最強大的,應該能證明他是最厲害的吧?」
「他的優勢在於他們大魔導師的支持。並不是每個國家的魔導師都有興趣發展國家的。像你們曾經的大魔導師尼克·布魯斯特,不也天天忙着自己的事情,任由安肯瑞因自己發展麼?」
「也是……」,古古·利特高想了一會,覺得有些無聊,揮揮手,「不想了不想了,我們玩別的吧。」
「嗯」,加里·吉布森點點頭,看着面前蓋着蓋子開始沸騰的小鍋,再次思考了起來。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論資本》這本書的理論自洽做的非常好,他看了幾遍了,一直都沒有找到問題。而找不到問題,就讓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國家。如果《論資本》是正確的,那,是安肯瑞因錯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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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達西·費爾思,代表我們安肯瑞因使節團,在這裏先向各位表示謝意!非常感謝各位給了我們一個機會,把三大核心原則放在了我們和愛蓮娜的談判桌上。同時,我也要特別感謝愛蓮娜的理解和支持,要不是他們的理解和支持,我們也不會這麼快就形成穆恩條約的草案。要知道,萬事開頭難,只要草案確定,各位回去拿到最後授權後,我們大概在3月份就可以簽訂這份條約了。我有一種感覺,這份條約,將成為中心大陸歷史上一個新的起點!」
就在加里·吉布森坐在柳蔭河灣,思考着安肯瑞因的未來時,在距離愛蓮娜平原不遠的穆恩市,各國使節團慶祝穆恩條約草案達成一致的酒會正在舉行。站在台上的安肯瑞因代表紅光滿面,一臉興奮和激動之情。而在他的面前,在這座特地調整佈局、用來召開這次餐會的晴空餐廳中,來自五大國和愛蓮娜的使節們或坐或站,聽着達西·費爾思的講話,臉上同樣帶着微笑。持續了兩個多月的談判,終於接近一個階段性的結束,而且,也基本實現了他們的目的,又有什麼理由不興奮呢?
達西·費爾思的講話並不長,他很快把位置讓給了愛蓮娜的東道主,賓波·博布魯夫。
「各位,能在這裏見到各位,能在這裏和各位一起討論大陸的未來,我們愛蓮娜,榮幸之至!在半年前,我們只是一群為了一個困難重重的理想奮鬥的,不知道生死如何、不知道未來怎樣的普通人。而半年後,有了各位的支持,我們感覺,我們距離理想,更近了一步!請容許我,邀請大家,一起感謝我們的加斯滕斯主席!」
「敬加斯滕斯!」
「敬加斯滕斯!」
會場的敬酒聲非常的整齊,整齊到似乎大家已經排練過無數遍。對這種性質的酒會,加斯滕斯並不想參加,所以,大家也只能遙遙舉杯,算是行禮。之後,來自各國的代表陸續發言,而更多的人,則在酒會現場攀談,溝通。愛蓮娜舉辦的酒會很簡單,沒有昂貴的食物,大多是些普通的面點和肉類,飲料的品種也並不多。要在平常,這些見慣了大世面的上層人士,肯定是不屑於參加這種級別的酒會的。可現在,這些人穿梭在酒桌之中,似乎對這種招待也並無反感。
「兩位,能達成共識,真的很不容易。」
在餐廳的一角,曾經在推出三大原則前共同密謀的三位大使再次碰面,臉上都帶着些隱隱的笑意。
「那是自然,不過只要能達成,後面的工作就好辦多了。而且,這也說明了愛蓮娜暫時沒有對外擴張或者依託魔法對外擴張的意圖,把這個消息帶回去,我覺得我們的總統先生會很高興的。」
米西·布克輕聲說道,語氣里有掩飾不住的喜悅。達西·費爾思和布魯沃德·斯考達里奧同樣帶着笑。三個人把酒杯輕輕的砰在一起,慶祝他們的成功。
在窗外,又一場雪,已經在悄然間不期而至。而當春天來臨的時候,正像達西·費爾思所說的那樣,這個世界,必然會因為這個即將簽署的條約,踏上新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