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元868年,4月,又一個春天。
愛蓮娜人民共產主義共和國情報負責人辛克·沃倫走過空曠的廣場,走進了安肯瑞因政務院的一棟小樓。在這裏,兩年前,加斯滕斯告訴了他們那個未來,那個可怕的未來。而兩年後,他們的世界仍然和往常一樣,正常運轉。安肯瑞因已經成為了這個世界最強大的國家,先進的蒸汽技術讓它擁有了無可匹敵的生命力。尼格魯共和國、弗恩第三共和國、阿郎特帝國,甚至連西海國家羅倫羅布斯,都把自己的市場交給了代表着這個世界最先進生產水平的愛蓮娜蒸汽動力。
「首長!」
站在門口警戒的哨兵立正行禮,辛克微微點頭,經過他的身旁。他對這裏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駕輕就熟的找到了那間他們最常用的會議室。
推門而入,熟面孔們看着辛克,輕輕的笑着。主席加斯騰斯·沃倫坐在長桌的上手,面前放着一個簡單的小設備,那是一個線圈和兩塊類似金屬的物品,還有一個玻璃吹出的泡泡,裏面似乎裝了些什麼細小的東西。辛克把自己的目光從那個小設備移開,環顧四周,發現周圍儘是茫然,於是知道自己的消息並不落後。他拉開凳子,坐下,看了一眼布魯克琳,不發一言。
自從兩年前的會議之後,辛克·沃倫安排了大量人手,用最高級的警戒措施死死的盯着布魯克琳。畢竟,這個代表着舊勢力的法師塔主管,沒有理由把自己的忠心交給愛蓮娜或者加斯滕斯。如果她背叛了,或者泄密了,那麼沒有人會感到驚奇。辛克·沃倫和加斯騰斯都做好了殺死她的準備,然而,讓所有人意外的是,這位前法師塔主管似乎很樂意於這種狀態,她把自己變成了一個純粹的學者,每天都待在法師塔中,研究着唯一的一個命題。
輝石的壽命,到底還有多久?
「加斯騰斯主席,已經兩年了,輝石的能量穩定性雖然加速上升,但是按照目前的加速度,到達能量沉澱也需要將近一百年。您現在把我從法師塔叫過來,參加這麼高級的會議,是有什麼想法麼?」
布魯克琳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大家都能聽出她些微的不耐煩。也許是經歷過生死看開了自己,也許是篤定加斯滕斯不會介意自己的冒犯,布魯克琳的講話並沒有太多的禮貌。
「各位應該也知道,一旦我們開會叫上了布魯克琳,就只有那件事可以聊」,加斯滕斯並沒有直接回答布魯克琳的問題,「不過,幸運的是,我們現在還沒有到最後一步,還有些微的時間可以給我們浪費。」
加斯滕斯一邊說着,一邊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小小設備,「這個東西,我管他叫感應發電機,而這個透明的燈泡,想必你們都比較熟悉了。輝石照明體系中,也有類似的設備。」
在座的議事委員們看着加斯滕斯面前的小設備,有些好奇。對他們的主席,他們已經非常了解,在處理政務之外,加斯滕斯最大的愛好就是研究和製造,他設計了朝陽系列、晨光系列、灼日系列的蒸汽機,設計了雷鳴系列、洛山系列的蒸汽武器,還有那個決定了安肯瑞因王者地位的巨獸坦克,包括現在正在列裝的巨獸二型,這些設備、武器、機器,統統出自一個人之手。毫不誇張的說,如果沒有加斯滕斯的這些發明,安肯瑞因一定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感應發電機」,加斯滕斯在那個「電」字上加重了口音。瑞因語中並沒有這個單詞,這是他從閃電的單詞中提取出來的新造詞,在座的委員們對此都非常陌生,「現在還不能用,但是一旦它能用了,就意味着輝石時代的結束,也意味着第四次大魔潮的到來,明白麼?」
「所以,這是一個檢測第四次大魔潮的設備?」,布魯克琳皺眉,「我們現在已經有了檢測輝石能量穩定性的設備,還需要多此一舉麼?」
「這可不僅僅是檢測輝石穩定性的設備,這是……」,加斯滕斯斟酌了一下,「這是第四次大魔潮之後,取代輝石的設備,這是能夠再一次改變世界的設備。」
「電?」
伊萬·沃倫重複着加斯騰斯使用的那個單詞,「像輝石一樣?」
「不太一樣」,加斯滕斯搖搖頭,「現在它還不存在,等到他存在了,各位自然知道該怎麼做。相關的材料和技術,我會妥善安置,愛蓮娜科學院也會有我的備份,這樣能夠保證我們在第四次大魔潮之後能夠立刻取得新的技術優勢。」
雖然不懂加斯騰斯說的「電」到底是什麼東西,但是在座的委員們已經習慣了加斯滕斯在技術方面的非人表現。他們頻頻點頭,很快就接受了加斯騰斯的建議,重新梳理了一遍第四次大魔潮之後的應急方案,把這種新的設備,加了進去。
因為沒有太大分歧,相關的應急方案也早已準備完畢,所以這次會議並沒有召開太久。會後,布魯克琳找到伊萬,要和他談些事情。伊萬有些好奇,布魯克琳是舊社會舊勢力的代表,也是那些人中混的比較好的一類人,而他自己則是新社會新勢力的代表,兩人井水不犯河水,互相看不慣也有段時間了。伊萬不知道布魯克琳為什麼會找到自己。不過,他並不介意聽聽布魯克琳想說些什麼。
「伊萬司令」,談話的地方在政務院的另一棟小樓內,伊萬找的地方,安靜可靠,「你和辛克·沃倫是跟着主席從最開始的時候打天下的,這麼久以來,你們對主席的身份,有沒有什麼判斷?」
「你是說他是不是大魔導師麼?」
聽布魯克琳想聊這個,伊萬頓時沒了興趣,「我們到現在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不過我們一直選擇相信頭兒,他說他不是,他就不是,就是這麼簡單。」
布魯克琳看了伊萬一眼,知道這並非是伊萬的真心話。哪怕是加斯滕斯最忠實的部下,伊萬和辛克這樣的人,也一定對加斯滕斯有着自己的判斷,而不是簡單的人云亦云。不過,她並不想在這個細節上糾纏很久,而是直接進入了自己的正題。
「關於這兩年來國家為了第四次大魔潮所做的準備,我們都知道,投入巨大,動用的資源也非常巨大,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放慢了我們向外擴張的步伐。而關於第四次大魔潮的觀點,包括今天他提出的這種叫做『電』的東西,這些信息,這些知識,這種對此如此篤定的信念,哪怕是大魔導師,也不可能擁有。我覺得,我最近越來越有一種感覺,主席他,似乎能夠看到未來。」
布魯克琳的話聲音不大,但是伊萬停在耳中,卻有些震人心魄的共鳴。這些事,這些內容,他不是沒想過,也不是沒有和辛克討論過,只不過,他們兩人都找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自然也無法回答布魯克琳。
「頭兒是不是先知,有那麼重要麼?如果他是,對我們不是好事麼?」
雖然沒有答案,但是這並不影響伊萬回答布魯克琳的問題。布魯克琳聽到這裏,就已經知道了伊萬的答案。她站起身,微笑着。
「我知道了,既然你們和主席的關係那麼好,就沒有想過當面問一問他麼?」
說完,布魯克琳不給伊萬回答的時間,轉身告辭。伊萬目送她離開,咀嚼着她的那句話,久久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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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我是不是先知?」
走在湖邊的石磚路上,加斯滕斯聽到伊萬的問題,輕笑了起來,「我是不是先知,有那麼重要麼?」
「重要。」
伊萬點點頭,「也不重要,反正我們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我們的國民生活幸福指數也比資本主義國家要好很多,共產主義已經在戰勝資本主義,我們已經要贏了。您是先知,我們高興,您不是,我們一樣高興。」
「你能這樣看就好」,加斯滕斯簡單回答,繼而沉默了下去。兩人沿着春日的湖邊散步,青草蔥蔥,湖水焱焱。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更沒有不勞而獲的力量。我們都是搞共產主義的,自然清楚勞有所得的道理。」
加斯滕斯的聲音開始變得低沉,「我不是魔導師,也不是先知,我只是恰好比你們多知道了一些東西。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而普通人,總是會死的。伊萬·沃倫,你想過麼,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了,消失了,你們該怎麼辦?」
伊萬停住了腳步。他沒想到加斯滕斯竟然把話題轉移到了這個問題上。加斯滕斯的繼承人到底是誰,國內一直有爭論,國際上也高度關注。只不過,由於加斯滕斯的年齡和他疑似大魔導師的身份,這個問題還沒有進入非常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清單之中。
「頭兒,你是開玩笑的吧?你這麼年輕,至少可以幹個幾十上百年,對吧?」
伊萬打着哈哈,語氣里卻帶着心虛。跟着加斯滕斯這麼久,他早就知道了加斯滕斯的脾氣。剛剛那句話,他的頭兒,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我不是在開玩笑」,加斯滕斯轉過頭,站定,看着伊萬。
「叫上議事會的所有人,我們開個短會。」
「現在?」
伊萬的聲音發顫,事情應該不是他想像的那個樣子吧?
「嗯」,加斯滕斯點點頭,「就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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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晚召集大家,其實是有件事我突然想要決定」,站在老面孔們面前,加斯滕斯少見的有些猶豫,「這件事必須做,其實我也想了很久了,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現在既然趕巧了,我也就定下來,免得大家多想。」
辛克側頭看了一眼伊萬,眼神裏帶着疑惑,他從伊萬的表情中看出了什麼,加斯騰斯想說的事情,伊萬很可能知道。而其他的委員就沒有那麼敏感了。加斯滕斯是個工作狂,夜間開會並不是很少見的事情,大家已經習慣了這種工作風格,只是安靜的等着主席想要擺上枱面的內容。
「今天,我們要確定共和國的下一任主席,在我去世或者意外死亡、失蹤之後,能夠接替我,管理這個國家,帶領大家一起往前走的人。」
加斯滕斯的聲音不大,但是整個會議室卻安靜的好像無人的空屋,連呼吸聲都沒有。幾乎所有的委員對此都有些驚訝。加斯騰斯年齡甚至不到三十,國際環境又如此有利,他的身體也沒聽說有什麼問題,怎麼就突然提起了這件事呢?
「提起這件事的原因,我不好解釋,不過,我希望大家能夠把這件事定下來。畢竟,做任何事,都要有一個備份方案,不是麼?」
會議室仍然安靜,沒有人想要發言,大家也不知道如何發言。加斯滕斯咳嗽了兩聲,直奔主題。
「如果沒有別的特殊原因,我希望辛克能夠接替我的主席職位,我希望伊萬能夠繼續做好他的司令位置,我希望各位能夠——」
「頭兒!」
辛克站起身,極其罕見的打斷了加斯騰斯的話,「我不干!」
加斯滕斯並沒有被辛克的回答驚到太多。他看着辛克,等着他的解釋。
「現在不是提這件事情的時機,而且您也沒有必要這麼早就把這件事情確定下來!而且我也不認為我有充足的能力管理一個國家!」
「時機這件事情,我說了算,能力這件事情——」
加斯滕斯皺着眉頭,想了幾秒鐘,「你可以先干幾年,不行的話,再換。」
「頭兒!」
辛克還想說些什麼,卻再次被加斯滕斯打斷了,「不要讓我為難!」
辛克沉默了下去,他站了一會,左右看看,輕輕的坐了下來。目光里既有迷茫,也有期待。
「就是這件事了,接下來,我們需要確定一些具體的程序和過程,我希望大家能夠通力合作,把這件事敲定。」
參加會議的議事委員們面面相覷,繼而進入了工作狀態。既然這是加斯滕斯的意願,那他們別無選擇,只能如此。
只希望,那一天,不要到來的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