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諾枱球城。
一身黑色西服的阿年從車上下來,踱步進入大門。
現在是下午剛過了下班點,枱球城裏人不是很多,只零散的開了幾桌,立着三三兩兩的年輕人,時不時傳出一聲清脆的擊球聲。
阿年穿過大廳,招呼工作人員打開一扇鐵製小門,進入地下室後,在一間辦公室門前停下,輕輕叩了叩門。
「誰?」
「阿年。」
門開了。
裏面是間不小的房間,此刻煙霧繚繞,五六個滿是紋身的精壯男子正圍在一起打牌,牆壁的兩個大排風扇呼呼轉着,都難以及時清除屋裏的煙霧。一間單獨的玻璃隔間裏,還坐着一個穿着得體西裝的中年人,低着頭寫寫畫畫。
枱球只是這裏的門面業務罷了,英諾枱球城真正賺錢的,是三里屯和後海的十幾間酒吧。這些壯漢,則是這些酒吧的負責人,他們每人都有小弟在這些酒吧看場子。英諾枱球城就相當於是他們的大本營,沒事的時候,幾個人就喜歡聚在這裏,談談事,打打牌,分分錢。
那幾個精壯的漢子見到阿年,紛紛笑着打招呼,語氣很客氣:「年哥,找鄭總?」
阿年是東海赫赫有名的東來集團在京城分公司的負責人之一,說是負責人,當年其實就是個頭牌打手,現在東來集團已經在京城站穩腳跟,不需要阿年再打打殺殺,於是他搖身一變,成了負責人。現在的東來集團,一般辦事都是找英諾的人來辦。他們彼此間已經合作多年,一直很很愉快。東來集團出手爽快,每次給的價格都要高於市場價;而英諾的人辦事也很靠譜,幫着解決了不少麻煩,多年來一直沒有出過問題。
東來集團是客戶,阿年又是他們的話事人,英諾的人自然很客氣。
「不找鄭總,找你們。」阿年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向着玻璃門裏面的人打了個招呼,才搖頭說道。
「辦事?」幾人扔掉手裏的牌,讓出個位置讓阿年坐下,隨後一個寸頭壯漢道:「辦人還是撈人?」
另一名男子給阿年遞過一支煙,接口說道:「辦人容易。撈人就要分情況了,這幾年CY區能人輩出,普通人還好,如果是有一定社會地位的人,沾毒涉黃的想撈出來基本不可能。」
能讓東來集團阿年出面辦事的,估計不會是什么小角色,是以他們理所當然的要把情況大概說明白了。
不過他們沒猜對,這次辦的,還真是個小人物。
「沒那麼麻煩。就是個小角色,惹了我們大老闆的兒子。」阿年輕笑一聲,點燃了手裏的煙。
幾個壯漢的眼神里都帶上了一絲憐憫,心想不知道這倒霉蛋幹了什麼,居然惹上了東來的太子爺。不過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麼,他們自然是無條件支持東來集團的。當然了,無條件的基礎是錢到位。
「要怎麼辦?」寸頭男眯了眯眼睛,唑了一口煙。
阿年取出幾張照片,赫然就是秦宇的頭像,還有全身照,也不知道他怎麼弄來的。
「這個人叫秦宇,是潘家園古玩市場的清潔工。至於怎麼辦。。。隨便打斷個手腳吧,價錢你們開。」
阿年的表情輕鬆,語氣隨意的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似乎在他眼中,打斷秦宇的手腳,就像去菜市場剁兩根豬大骨那麼平常。
這話一出口,連屋裏的幾個打架成習慣的紋身大漢都有些瞳孔微縮。
這是有多大仇?就因為別人惹了你們家太子,就要斷人手腳?他們看過秦宇的照片,一個普通的年輕人,眉清目秀,也不像是罪大惡極之輩。這要是一個搞不好,可就害了人家一輩子。不就是個清潔工麼,似乎不至於吧?
「能不能辦?」阿年見幾人不說話,眉頭微蹙。
「二十萬。」寸頭男狠狠吸了口煙,將煙頭掐滅。一邊是個屌絲清潔工,一邊是國內都有名的東來集團,傻子都知道怎麼選,何況他們是黑社會?
「成交。」阿年露出微笑,起身離開了。
氣氛安靜了幾秒。
「這事給誰辦?」寸頭男問:「潘家園那邊誰有人?」
「熊哥,你不是有個侄子在那帶混麼?讓他去不就完了?」一人提議。
「劉立州?他打打架還行,斷手斷腳我估計他下不了手。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萬一出了問題,我怕他兜不住。」叫熊哥的寸頭男有些猶豫。
「我覺得他行。身手可以,嘴巴也嚴,又是熊哥你的自己人。就算真的出事,大不了多給他點錢,反正幾年就出來了。這要是隨便叫個小傢伙去辦,下手沒輕沒重的,還真說不定給干成新聞了。」另一人說道,這事其實不好辦,眾人也都不太想自己的人出面。二十萬也不多,這錢拿的,燙手。
「那,行吧。我等會給他打個電話。」熊哥雖然心裏還有點擔心,不過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了。
「行嘞!來來來,繼續玩兒!」一群人又湊在一起,繼續剛才未完的牌局。
接下來的三天,都很平靜。
秦宇每天在潘家園按部就班的工作,下班後就待在自己的值班室里看書,偶爾幫人做做鑑定。沒有人找他,小日子過的倒也悠閒。微博的粉絲還是只有三個,一個機械人,一個馮書雅,還有一個林筱。
說到林筱,倒有個小插曲。她那天聽說秦宇註冊了微博,想跟她互關時,很開心的答應了。不過一看到秦宇的關注列表裏,已經有且只有一個叫做「記憶中的薔薇花」的女孩時,表情卻變的有點不自然。
什麼嘛,秦宇哥關注的女生里,我居然是第二個啊。
不過秦宇作為一個對女人極不敏感的小屌絲,自然是沒有察覺的。他現在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全力準備幾個月後的本科自考。
相比於秦宇的悠閒自得,光頭男劉立州就要鬱悶的多。
三天前,他接到表叔的電話,十萬塊打斷一個清潔工的腿願不願意干,當時他嚇了一跳。可一想到家裏需要用錢,他咬咬牙,還是決定接下這個活兒。
聽到秦宇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又是一陣驚訝。心想怎麼又是他,這貨是多能惹事啊,短短几天已經有兩撥人要找他麻煩,而且程度還從教訓一下升級為打成殘廢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劉立州也不再多想,打算乾脆利落的把這事辦了。這個秦宇他接觸過,根本沒什麼戰鬥力,他一個人輕鬆撂翻他是一點問題都沒有。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決定帶兩個小弟,畢竟這次是要下重手,萬一秦宇拼命反抗,多兩個人也保險一些。
只是他沒想到,蹲了兩天,秦宇這個年輕人竟然一點追求都沒有。每天除了掃地就是窩在那個小破屋裏,去過的最遠距離就是門口的超市還旁邊的小飯店。這讓他很是鬱悶,他總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對他下手吧。
熊哥已經打電話來問過兩次了,劉立州一直解釋說沒機會。聽他表叔的意思,如果再拖兩天,就打算撤了他,找其他小孩來辦這事。劉立州一聽就急了,拍着胸脯保證這兩天一定完成任務,就差寫血書下軍令狀了。
十萬塊啊,劉立州覺得這筆買賣他絕不能錯過。只是委屈了這個叫秦宇的小伙子了,他心裏想着,小兄弟,老哥這次算對不住你了。
連續三天,他每天蹲守在潘家園對面的小道里,茶不思飯不香,直感覺愁得白頭髮都要長出來了。來往的人見了他,都有些畏懼和警惕地繞道而行。畢竟一個一米八幾的光頭大漢金項鍊,配上凶神惡煞的表情,怎麼看,都像個犯罪分子。
光頭男劉立州也不以為意,站在路上又不犯法,警察總不能因為他站在這就抓他吧。
直到今天,他覺得他等來了想要的機會。
秦宇應該是接了什麼人的電話,下班之後就背着包離開了潘家園,搭上了地鐵。劉立州急忙緊隨其後,一邊撥通了小弟的電話。
秦宇上了地鐵,沒有座位了,不過人不算很多。秦宇很少出門,所以沒什麼機會坐地鐵,一直聽聞京城上下班高峰時的地鐵人多的可怕,他上車之前還很是忐忑了一陣。這會兒,他才算鬆了口氣,感覺也沒別人說的那麼恐怖嘛。
只是他沒想到,這一切只是假象。在潘家園站還算好,十分鐘後,地鐵緩緩停在了國貿站。車門打開的一瞬間,秦宇只感覺一股大軍壓境的氣勢撲面而來,人群瘋狂湧入,場面一度非常失控,讓他不禁想到了一部電影。
《喪屍出籠》。
秦宇感覺自己快要被擠吐了。
他艱難的掏出手機,劃開了接聽:「餵。我在地鐵上呢,還有幾站就該轉車了。」
電話那頭傳來馮書雅的聲音:「你就不能早點出門嘛,我們都快到啦!難道又要我爺爺等你啊?」
秦宇哭笑不得:「馮大小姐,我是上班族好嗎?不到下班點,你覺得領導會讓我走?」
「你這麼有本事,不當清潔工不就好了。自己要當大隱於市的高人,怪我咯?」馮書雅的語氣很俏皮:「哎呀,總之你快點啦!一會兒到了給我打電話,我出來接你。」
「別別別,別掛,再聊一會兒唄?」馮書雅剛要掛電話,秦宇急切的聲音傳來。
「怎麼,捨不得本小姐啊?哼,我告訴你,追本小姐的男生能排好幾公里,多少人想要我的號碼都沒機會呢,更別說打電話了。給我一個給你特別優待的理由。」馮書雅傲嬌地問,心裏卻覺得秦宇看起來木頭一根,眼光還是沒問題的嘛。
「不是,」秦宇乾笑:「主要這地鐵里太擠了,我手放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