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滾滾的熱浪連空氣都變得縹緲起來,屋內卻涼爽的如同春天,牆壁中的碎冰塊和冰水順着銅管不斷的帶走牆壁上的熱量,讓整個房間裏都充滿了涼意。
這是一個錄播大廳,市長大人正坐在沙發上,翹着腿面對着主持人侃侃而談,不時觀眾席上就爆發出歡呼和掌聲。看得出,市長大人很享受這樣別開生面的採訪,充滿幽默的語言經常讓主持人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半個小時之後,當錄像的指示燈終止之後,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包括了座位席上那些正在接受專業表演課培訓的「演員」們。
「這個東西不錯,關鍵是你的想法和創意非常超前,這才是這個時代最重要的東西!」,市長大人的助理給了他一個冷水敷過的面巾,他擦了擦臉上,身上不多的燥熱似乎一下子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他一邊和杜林向外走,一邊問道:「我覺得還會有其他人想要通過這種更加生動的方式,來宣傳自己的施政理念和主張,我會介紹一些人過來,沒有問題吧?」
這是第二期節目,每一盤膠帶可以播放九十分鐘,其中五十分鐘是小品劇,正好現在有這麼多學生在在演藝學校學習,免費的人工不用白不用,找了兩個編劇編了一些雞毛蒜皮的故事給這些學生們練手。另外四十分鐘裏會有一些嘴不慫的脫口秀,還有一些類似「舊聞」之類的新聞解讀,以及大概十五分鐘左右的時政。
第一期杜林只收了一個成本價,反響很熱烈,發出去的五千盤膠帶已經全部賣完不說,其中一部分甚至流入了一些「租賃商店」里,成為了最受歡迎的內容。到目前為止,打算訂購三期的用戶已經超過七千人,訂閱六期的用戶超過一萬人,這個數字還在不斷的擴大。
當杜林和市長大人說起這個事情的時候,市長大人立刻敏感的意識到這個東西帶來的效應,要遠遠比報紙這種傳統的媒介更加有效。第一,受眾群體就擺放在那裏,能夠買得起,或者租得起膠帶的,最少也都是中產階級,而這些人就是構建了帝國的中流砥柱。第二,新媒介的新鮮感永遠要超過人們對報紙的新鮮感,每個人都想看一下,了解一下這個新的東西有沒有意思。
無論這些人處於什麼目的,只要他們看了這盤膠帶,就一定會看見最前面的時政評論,這也在擴大被採訪者的知名度。
可想而知,當杜林這個東西的受眾越來越多的時候,他就等於掌握了一個不弱於喬治家族的新聞喉舌,而且比喬治家族更具有統治力。購買報紙的人未必都是中產階級,但是能夠看見這些節目的,必然最差也是中產階級。
中產階級比那些社會底層更加關注政治,任何輿論的影響對他們也最直接,一旦人們意識到杜林這個東西的價值之後,肯定會有更多的仿冒者。不過沒關係,杜林比別人快了一步,加上他有先進的理念,這差距不會縮短,只會越來越多。
隨手將面巾丟給了助手之後,市長大人放低了聲音,「我已經在黨內通過氣,他們對你加入新黨沒有任何的反對意見,順便我也為你找了一個好地方。」,他推開門,和杜林走到了錄播大廳外的過道上,「在奧迪斯,你知道那個地方嗎?」
杜林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奧迪斯不是一個繁華的城市,靠近帝國中部,在帝都南方大概三百多公里的地方,坐蒸汽機車一天就能到帝都。看上去這個地方離帝都很近,應該很繁華,但事實恰恰相反,這裏就是一個窮地方。
沒有任何支柱性產業,沒有伊利安這樣的旅遊資源,沒有威利斯那樣的海產資源,甚至還不如特耐爾,好歹特耐爾還是一個國內外的中轉站,那個鳥地方連牧場和農場都沒有!
正是因為開始積極運作這件事,所以杜林對整個帝國二百多個城市都了解了一下。奧迪斯唯一能夠讓人吃飽飯的,就是輕工業,但規模也極其有限。長期缺少經濟建設的發展讓很多本地人都離開了這座城市,比起人口數百萬的那些大城市,整個奧迪斯城只有不到四十萬人在那裏生活。
那就像是一個死氣沉沉的地方,沒有任何的朝氣,把自己丟到那裏,是不是覺得自己太好說話了?
察覺到了杜林眼神中的變化,市長大人拍了拍他的胳膊,「我知道奧迪斯不是一個好地方,但同時也是一個好地方。接下來我會謀求科森納斯州的州長一職,你只需要熬上四年,等我上任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而且你不覺得越是貧窮的地方,想要發展也越簡單嗎?那裏可沒有什麼巨無霸一樣的資本家,也沒有和你對着幹,想着更多權力的下屬。在那裏,你就是最大的那個!」
「如果我真的把你運作到帝都去,你覺得你能在那裏待幾分鐘?現在那邊的州長也是我的朋友,適當的時候我會請他給你一定的政策只有,杜林,機會難得,你要好好的把握。不是任何一個人起步就是市長,很多人爬了一輩子,也就是一個市長!」
「我下午還有事,先走一步!再見!」
目送市長大人離開之後杜林搖了搖頭,他看着市長大人的背影時眼底閃過一絲特別的東西。
市長大人回到了辦公室後從裏面鎖上了門,他把電話提起來,想了想之後還是給自己的老朋友撥了電話,因為他用的是專線,所以不需要考慮接線員太忙碌或者睡着了的問題,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事情辦得怎麼樣?」
市長大人提着電話走到了窗戶邊上,望着海灘上如同砂礫一樣數不清的遊客,停頓了幾秒,才說道:「已經辦好了,他同意了。他搞了一個很有趣的東西,我覺得你會有興趣。」
「是嗎?你都感興趣,那一定是不錯的東西,和我說說!」
兩人在電話中說了有差不多三十多分鐘,市長大人才掛了電話。他眨了眨眼睛,推開了隔間的門,躺在了床上。身體裏發出了一些骨骼觸碰一般的噼啪聲,他四十多歲了,身體機能正在下降。坐的久了一些躺在床上的時候都會感覺到脊椎有點難受,他用向下用了一點力氣,硬板床,過了一會等疼痛過去之後,就舒服多了。
實際上他邀請杜林從政,不是他本人的意思,按照他本人的意思他是不願意讓商人進入到政治這個領域中的,但是上面有人傳話給他,想辦法把杜林拉進來。
一開始他以為杜林拿錢砸通了新黨上層人物,後來他向自己的政治導師打聽了一下,才知道這裏面的內幕。
安普雖然失敗了,官方也把霍多克吊死在帝都的絞刑台上,但是同樣也讓很多人意識到,那筆錢極有可能就在杜林的手裏。他們拿不到這筆錢,但也不願意看着杜林就這麼把那筆錢揮霍掉,或者用於其他地方。與其看着他花錢,不如把他套進來讓他把這筆錢花在帝國身上。
給他一點盼頭,然後逼着他花錢,等錢花的差不多了,就找個偏遠的地方把他一輩子拖在那裏。杜林最近的舉動已經觸碰到了某些人的敏感神經,不僅僅只是還不確定的七千萬,他還搞了一個同鄉會,並且通過販賣私酒的方式大肆的掠奪資金,帝國已經出現了一個進步黨,上面的人不想再出一個什麼同鄉黨或者什麼私酒黨。
新黨和舊黨之間看上去形態對立,立場對立,但私底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從新黨高層人士不少都是舊時期的貴族就能夠發現,兩者之間可沒有人們想像的那樣水火不容。
或者說在新黨和舊黨的高層眼裏,這個帝國再怎麼來回倒轉,誰上台誰下台,也都在「自己人」手裏,無非就是今天輪到我,明天輪到你,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可一旦出現了更多的黨派,瓜分了本來就不夠多的資源,萬一有一天新黨或者舊黨被排出了權力的核心怎麼辦?
這是必須要提防的事情,比提防資本力量更加的重要。
那麼怎麼做呢?
很簡單,用謊言和看不見的未來編織一個美輪美奐的籠子,然後等着一些不太老實的人主動鑽進去,在關上籠子門,就像特耐爾那些管理者做的那樣,使這些人自己敲掉自己的牙齒,自己磨圓自己的利爪,從雄獅變成一條溫順的貓!
這種手段不只有舊黨的人會,新黨的人也會!
市長大人想到這裏苦笑着抹了一把臉,他雖然是市長,可是離真正的權力核心,還是太遠了啊。不過一想到將有杜林的資金和人力來支持他,下一屆大選年,他肯定會踏入那個圈子,成為其中的一員!
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