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貝恩先生對這件交通事故所產生的思考那樣,這僅僅只是一場交通事故,沒有什麼買兇殺人,純粹是兩個粗心大意的司機在城郊意外的「切磋」了一下。當然,有兩條生命在這場車禍中喪生,再一次為奧爾奧多的有車一族們敲響了警鐘,寧可慢一點也不要由着自己的性子瘋狂駕駛。
貝恩先生覺得這場車禍很有意義,兩名遇難者的死亡也同樣很有意義,因為至少這可以讓他把這件事當做一個典型的案例用來宣傳,喚醒公眾對交通安全的重視。
晚上吃完飯,阿麗莎撥通的杜林的電話,依然是那個女人接的,不過很快就轉交到杜林的手中。聽着電話中那句「我是杜林」,阿麗莎原本還有點猶豫的話立刻充滿了決心,她想要杜林親口告訴她這個事實。
「戴夫是不是你安排人害死的?」,阿麗莎這句話說出去之後立刻有點收不住了,「你怎麼能這樣做,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而且他什麼都不知道,你這是謀殺。」,她用帶着威脅的口吻說道:「總有一天你會付出代價的!」
聽筒中沉默了片刻,才傳來杜林平靜的聲音,那聲音就像幽靜的湖水,沒有一絲的漣漪,「你打電話來就是要問我這個問題?我想過要讓他閉嘴,但還沒有來得及。我要感謝你提供了這個消息,至少這讓我剩下了幾萬塊買兇的錢。順便說一句,誹謗也是會坐牢的!」
「真的不是你做的?」
杜林完全聽得出話中的疑惑,他笑罵了一句「神經病」,然後就掛上了電話,讓電話另外一頭的阿麗莎有些抓狂,同時也鬆了一口氣。
他掛了電話之後換了一套衣服,一整天都在工地身上都是灰塵,洗了一個澡之後穿着寬鬆的衣服從樓上下來,對卡特招了招手,讓他跟着自己進了書房。
「你隨便坐,要喝點什麼嗎?」,杜林拿起一瓶酒,卡特搖了搖頭,杜林放下之後坐在了桌子後的椅子上,他雙手順着鬢邊將濕漉漉的頭髮向後捋。原本看上去很親切的鄰家哥哥,一瞬間變得鋒芒畢露,眉眼之間仿佛有一股縱橫之氣,他微笑着,可卻給人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同鄉會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卡特快速的將腦海中的信息整理出來,然後一一轉告了杜林。
小福樂斯死後老福樂斯一家人也消失了,這讓城裏面流傳着很多的說法,不管有多少種是說法,在第五區一部分瓜爾特人心裏,卡特能活着回來是杜林的功勞,同時他們也認為是杜林逼走了老福樂斯一家,對此這些生活在第五區的同胞們對杜林的觀感非常的好。這些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民眾最希望的不是有一大筆錢,或是有一份好工作,他們希望當自己遭遇不公平的對待時,能有人站出來幫助他們說一句話,甚至是討回公道。
為什麼阿比恩之前那麼受到人們的尊敬和歡迎,就是因為他做到了這一點,儘管他也欺騙了大家。
失去了阿比恩會讓一些人擔憂未來的生活,杜林恰好及時的出現,讓他們在心理上找到了一個依靠。其實人就是這樣,當人嘗試着依靠過什麼一次之後,他就會想着第二次、第三次。這是會產生依賴感的,他們將這份依賴感寄托在了三十五萬先生的身上。
卡特買下了一塊地,建立了一個簡單的小教堂,他並不清楚杜林要他建的「基地」到底是什麼類型的,所以他按照瓜爾特人的傳統,建立一個教堂,並且收了不少成員加入了同鄉會。到目前為止差不多有一百多人,其實還有很多的人想要加入,只是地方稍顯擁擠,而且卡特認為不是什麼人都能進來,他需要甄別那些好的人,以及壞的人。
前期的工作卡特做的不錯,這一點非常讓杜林滿意,他坐不住了,站起來來回走了幾步之後,坐在了卡特地面的沙發上,「我從帝國央行的手裏拿到了胡安的酒牌,很快就會建廠並且進行生產,這些酒不僅會在伊利安售賣,還會賣到外地去。」,他說着稍微停頓了一下,給卡特一個接受信息的時間。
因為這件事和卡特現在正在做的事情沒有任何關係,稍等了一會,杜林才繼續說道:「你知道的,第二次禁酒令發佈之後各個地區都陷入了『酒荒』之中,無論是那些低度酒還是私酒的價格都猛漲。我有一個想法,我們生產的酒運送到外地去,以較低的價格賣給我們生活並不如意的同胞們,幫助他們改變生活。」
「但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還有許多的困難,我打算把這件事交給你做,卡特。」
「我?」,卡特突然愣了一下,「先生,我該怎麼做?」
他沒有說自己不會做,更沒有推讓這份看起來非常麻煩的工作,他的態度非常的端正。杜林記得在夢境中大佬有一個手下,第一次為大佬做事,他從來不說自己做不好,每次都保證自己能完成任務。其實這個傢伙以前什麼都沒有做過,可他有信心也有決心,這就足夠了。
杜林把自己的想法說給了卡特聽,現在整個帝國的瓜爾特人都可以說是最窮地位最低的一個種群,就連省雅人和北方蠻子都比瓜爾特人生活的有滋有味。改變一個種族的命運不是說一句話,花一筆錢就可以做到的,這需要時間和機會,還需要戰鬥與犧牲。
「我可能是一個很殘忍的人,我這麼認為,別人也會這麼評價我!」,杜林拿起了一眼叼在嘴上,點着後吸了一口,徐徐的吐了出去,「他們的生活可能會相對的清苦貧窮,可至少他們的生活是寧靜的。而我,卻要親手打破這份寧靜,將憤怒與死亡帶到他們的身邊去,從此遠離平和……」
卡特也微微有些激動,杜林說的這些他如何不了解?他就是杜林口中那些人,他更加清楚自己生活在怎樣的環境中,他太陽穴都高高的漲起,面色通紅,第一次打斷了杜林的話,「先生,您錯了!」,他面色有些微微的扭曲,仿佛回憶起什麼可怕的東西,語氣也變得低沉並且憤怒,「那不是寧靜,更不是平和,先生,那是一種屈辱!」
「沒有目標,沒有未來,渾渾噩噩的如同失去靈魂的軀殼一樣活着。在那些富有的人的操弄下過着痛苦的生活,就連我女兒的死亡,我都無法為她做些什麼。先生,您能體會到我的絕望嗎?我的女兒就那樣死了,我已經低頭了,他們說我不在乎自己女兒的性命,一心只想要錢我也沒有反駁。」
「他們知道什麼?!我能怎麼樣?我除了低頭還能做什麼?可就算是這樣,他們居然只願意給我兩千塊,他們在狠狠的羞辱我,羞辱我死去的女兒!但我能做什麼?我什麼都不能做,我只能痛恨自己的無能,痛恨那些卑劣的人。我膽小,我怕事,我也終於明白了,如果沒有死亡沒有鮮血,沒有一些人先站起來咆哮所有不公的先驅者,我們就沒救了!」
「現在您給了我,給了更多同胞一個非常重要的機會,我感謝您,我狂妄的代表所有瓜爾特人感謝您。那天晚上我的妻子就死在我的身邊,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突然間明白了,其實死亡也沒有什麼可以讓人感覺到恐懼的東西,只要是為了自己的理想與追求去面對死亡,死亡到來的那一刻,就是神聖!」
杜林聽完之後眨了眨眼睛,他站起來做到了卡特的身邊,將手中半根香煙交給了他。他吸了一口,然後劇烈的咳嗽起來,貧苦的生活讓他沒辦法擁有這樣不健康的嗜好。說起來好像非常的可笑,但其實這是一件可悲的事情,當一個人窮的想傷害自己都做不到的時候,除了絕望還能有什麼?
希望嗎?
那不過是在快要進入夢鄉時給自己的心靈安慰,在這個早已階級固化的世界裏,改變說起來簡單,可做起來也能那麼簡單嗎?
他嘆了一口氣,如果沒有那個神奇的夢境,可能自己現在都沒有離開紫苜蓿鎮。他可能會在那裏生活一輩子,娶一個臉上都是麻子,骨架比自己都大粗手粗腳女人結婚,然後生一堆孩子,重複着如同父母那一輩子的生活,直至他走向生命的終結。
每個人都需要機會,一個民族更需要機會,上天賜予了他這份閱歷,這閱歷不是給他的好處,而是給他的使命!
送走情緒激動的卡特之後杜林給加菲爾德打了一個電話,邀請他出來坐坐,順便希望他能夠介紹一兩位能夠安全將東西通過海運運輸出去的有力人士。加菲爾德立刻答應了杜林的要求,兩人約好就在明天的晚上。
廠址已經選好了,熟練工都在等待着開工,等那些更大更新的設備安裝好,立刻就能開工。
杜林走到窗戶邊上,望着海面上陰霾的天空,瞳孔失去了焦距,不知道望向了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