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荊呂再次出來的時候,排隊交稅的人已經所剩無幾,屈指可數。
他拖着一個身材窈窕的少女,不顧她的抗拒,一路小拖就將自己的女兒拉過來。
「大人……」荊呂遠遠看到就喊。
稅官眉毛一挑,看到一個男人身後拖着一個嬌小的身影,匆匆忙忙往這邊過來。
天色朦朧昏暗,稅官以為是有尋仇的農民過來了,一骨碌躲到桌底下,驚慌大叫。
「來人,攔住他,攔住……」
身後的守衛聞言,紛紛將脖子探得老長,努力要將遠遠過來的人看出來個所以然。
「大人,是交稅的。」一個守衛憨憨地開口。
稅官從桌底下鑽出來,看清楚了來人的臉。這不是剛剛給他送女兒的那條金魚嗎。
竟然敢恐嚇他,罪不可赦。
「你身後的可是你的小女?」
荊呂趕忙鞠了一個躬。
「正是草民的幼女。」
躲在荊呂身後的少女將臉埋得低低的,稅官看不到她的臉。
「快近些讓我瞧瞧。」
荊呂用力一扯,將埋着臉的小女兒從身後拽出來。
「大人,這是我的小女,荊歡。」
驚慌?這男人家裏人的名字真是一個比一個奇怪。
稅官用一種看稀罕動物的眼神看着他,把荊呂直看的心頭一跳一跳的。
以為稅官不滿意,荊呂戰戰兢兢補充一句。
「小女的美貌也是巫山小鎮上遠近聞名的,大人還有是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稅官沒答話,伸出圓圓短短的肥手,摸上了少女鮮嫩的臉頰。
「嗯,不錯。」稅官發出讚許的感嘆。
「就這麼着吧,來人,將這……驚慌送上拖車。」
還沒等少女從被騷擾的驚慌中反應過來,稅官就呼人將少女安排到被高大馬匹擋住視線的拖車上。
荊呂立刻雙腿跪地,連磕響頭,不住地向稅官道謝。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稅官擠兌着眉頭,擺出一副很不耐煩的表情,對地上的人道:「好啦好啦,今年就給你免稅,快快回去,省得你女兒待會兒改變主意,我不好收拾。」
荊呂一聽到自己女兒有可能改變主意,要真是這樣,那今年的努力就全白費了啊,想到這點,急忙將侍衛拿過來的麻袋搶過來,攬在懷裏,一哧溜跑得不見影了。
「哼,真不是個東西。」稅官看着跑遠的男人,鄙夷地開口。
說完,嚷嚷着對周圍看熱鬧的侍衛喊道:「看什麼看,還不趕緊將將東西都收好。」
守衛們臉色巨變,慌忙將手上提着的袋子捆好放在馬背上。
不一會兒,所有的的稻米都被收拾捆好,被安放在馬背上,將馬背堆得高高的。
車輪「咕嚕」一聲就開始動起來,車上的少女們驚呼一聲,拖車跑得極快,顛簸得厲害,有些少女差點抓不住車沿,差點就摔下去。
有一個騎着馬跟在拖車旁邊跑的守衛大聲對他們說。
「小女娃娃們可要抓穩羅,這要是不小心掉下去,准得得餵怪龍獸,別到時貴奶奶做不成了,還要變成怪龍獸的飽肚鬼,那可就虧了。」
怪龍獸是一種食人的怪獸,習慣晝伏夜出,喜歡從腦袋開始啃食人的屍體。
不過這種野獸肚量一般很小,往往吃到一半就飽了,因此一些出去打獵的大膽農夫偶爾會在野外發現被啃食掉一半的人類屍體,那些都是被乾旱逼得沒有活路的人,才冒險跑出小鎮去獵物。
而也正因為是這樣,官府還以保護人民免受怪龍獸襲擊為由,加大了對人民徵稅的力度,每年都要從農民手中徵收大量的稅收。
車上的少女們嚇得大驚失色,有些膽子太小的直接就哭了起來,抽噎聲不絕於耳。
她們不想死,做上貴奶奶是多麼榮耀的一件事情啊,她們可不像白白浪費這個享盡榮華富貴的機會。
少女們心思各異,緊緊抓住了車上可以抓住的一切,咬着牙用力不讓自己掉下去,看得一旁跟着跑的守衛露出嘲諷的笑容。
真是一群蠢貨。
少女們細細得抽噎聲,伴隨着車輪的咕嚕聲,馬蹄聲,趕馬聲一起,在暮色漸濃的的大道上特別惹人注目。
但這裏沒有人,通往最近一座城池的路上,荒蕪人煙,土地極為貧瘠,之前收稅的巫山小鎮那裏,已經是最適合人類耕種的土地了,而眾人眼前的這種環境,那就更不用說。
車子持續顛簸前行,拖車上一個少女死死地抓住拖車的邊緣,低埋着頭,指骨發白,咬着牙輕輕抽噎,不敢哭出聲
她也被守衛的話嚇到了,拖車太過顛簸,如果張口不小心咬到舌頭,分分鐘要把舌頭弄斷。
天色還早些,在巫山小鎮,她回到家,發現屋子裏空無一人,比她先回來的姐姐也不見了。
她就是荊歡,是荊喜的妹妹,此刻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姐姐也在拖車上。
荊歡在很小的時候,母親生她時難產死掉了,接生婆以為母女雙亡,便放棄不再接生。
回頭通知收屍的人過來裹屍時,等裹屍的人過來之後,發現一個小女嬰正哇哇大哭,爬在母親周圍,父親以為她是不祥的象徵,當時就想把她扔到野外,好在當時已經可以當家的姐姐將她護得緊,才免使她成為怪龍獸的美餐。
她用力抓車拖車邊緣,想着自己孤身一人就要前往未知的地方,心裏的焦急的慌張被無限地放大。
「姐姐……」
她眼中噙着淚光,心裏無比想念可以算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爹爹一直對她們姐妹兩不好,耕種時節,爹爹天還沒亮就早早趕她們起來勞作,而他自己就睡到日曬三竿。
平時一有活干就把她們倆當驢使喚,有做了吃的爹爹就先吃,剩着一點殘羹剩飯給她們舔。
她還記得有一次,爹爹喝完酒回來,吃光了姐姐煮的飯菜,還嫌飯菜不夠吃,打了姐姐一頓。
那時她躲在門後偷偷地哭,不敢出去救姐姐,只能聽着姐姐一聲聲痛苦的慘叫聲,斷斷續續地傳進她的耳中,如同針扎一樣,刺痛了她幼小的心靈。
過後,已經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姐姐,悄悄把她叫到廚房中,從還烤着火的灶台裏面端出一碗香噴噴的白米飯,放在她的面前。
那一刻,她才知道,這個世界上,她只擁有姐姐,唯一的姐姐。
車子一直顛簸到半夜,少女們都疲憊不堪,但都堅持着不敢鬆手,漸漸的,趕馬的速度已經慢了下來,拖車也跟着緩緩停下來,眼前出現了一道巍峨高大的城牆,看得拖車上的人直冒精光。
這就是城府,這就是貴族住的地方,多麼雄偉的建築啊,她們仿佛看到了光明的未來。
城門緩緩打開,拖車上的少女們猶如劉姥姥進大觀園一般,不停發出艷羨的讚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