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過完年了,可是在遼東,或者說在朝鮮,雪一旦下起來,依然會像年前一般沒完沒了。
哪怕是厚厚的營帳中已經點了數個火盆,也僅僅是讓營帳之中不至於冷到骨子裏面,至於說讓營帳中有些許的暖意,卻是不太可能的事兒。
掀開帳門不一會兒時間,揚揚灑灑的雪花便讓多爾袞頭上白了一層,整個人看起來倒像是白頭翁一般。
抹了一把頭上的雪花,看着雪花在手上化掉,變成了水,然後又感覺到了一陣刺骨的寒意之後,多爾袞才甩了甩手,把手在衣服上面蹭了蹭。
帳中的濟爾哈朗笑道:「怎麼,還沒凍夠?要不然你出去涼快一會兒?」
多爾袞沒有理會濟爾哈朗的笑聲,反而低聲道:「冬天,還沒有過去啊。」
濟爾哈朗也笑不出來了。
濟爾哈朗雖然沒有多少心眼,平日裏也是大大咧咧的習慣了,可是久居高位的他,怎麼着也能聽出來多爾袞話里的意思。
生活里的冬天,在過完年之後,其實也就差不多了,再有那麼兩三個月,就該暖和起來了,再過四五個月,遼東就可以進入熱死狗的模式了。
然而大金國的冬天呢?
等到了草長鶯飛三月天的時候,大金國的冬天也就開始了。
到時候明國的蠻子皇帝盡起大軍來遼東找大金國的麻煩,能抗的住麼?
如果是以前,別管是濟爾哈朗還是多爾袞,都可以信心十足的說一聲抗的住,甚至於還會有人叫囂着給蠻子們一些教訓。
整個大金國上上下下的都不會懷疑這一點。
然而一切的一切,自從崇禎元年,也就是天聰二年開始,就都變了個味兒。
蠻子們好像換了個人,不再貪生怕死,不再兵無鬥志,而更可怕的是,不只是一個蠻子這樣兒,而是所有的蠻子都是這樣兒。
黃台吉最中意的漢人奴才范文程被蠻子的錦衣衛抓回去鑄成了跪像,就連大金之友袁蠻子,也很快就被弄死了。
甚至於盛京城都被蠻子們攻佔了一次,老汗起就用心經營,仿明國蠻子皇宮所營造的汗宮被付之一炬,到現在都沒能徹底恢復過來,
所謂年輕一輩中的第一勇士鰲拜,更是死的連條狗都不如,無聲無息,仿佛世間從來就沒有過這人一般。
就這,還只是蠻子皇帝沒有盡起大軍而來的情況下發生的。
如果蠻子皇帝盡起大軍前來,大金國還有希望麼?
反正多爾袞也好,濟爾哈朗也好,都看不到什麼希望。
甚至於連黃台吉的心裏也沒有多少把握,否則的話,依着黃台吉的性子,會讓多爾袞和代善去撈什麼軍功?
打壓還來不及呢!
定了定神,濟爾哈朗開口勸道:「就算是再冷的冬天,也一樣會有過去的那一天,春天依舊會來!」
多爾袞臉上的神色似笑非笑,甚至於比哭還難看:「可是大金國會有多少人等不到春天的來臨?人沒了,大金國還會有麼?」
濟爾哈朗啞然。
人沒了,還有個屁的大金國?
而依着蠻子們前幾次在遼東的所作所為來看,這一次不把大金國徹底的滅掉,蠻子們會收手麼?
濟爾哈朗覺得自己再傻也不會相信蠻子們會輕易收手。
心中憋悶的濟爾哈朗乾脆端起酒杯,將杯子裏面的酒一飲而盡後才開口勸道:「別想那麼多,自然有大汗去操心。
至於咱們兩個,只要把朝鮮拿下來,也算是給大金國找了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
多爾袞臉上的神色依舊怪異:「這一次,我倒是覺得攻打朝鮮是個錯誤。」
濟爾哈朗一愣,問道:「為何?」
多爾袞道:「如若我大金國退向朝鮮,到時候又能向哪裏退?倘若寬甸有失,我等便是連退向建州的退路也被斷了,到時又該如何?」
濟爾哈朗遲疑道:「難道那狗皇帝還能追到朝鮮來不成?就算是追到朝鮮,我等便不能退向奴爾干都司?」
略微停頓了一下,濟爾哈朗又接着道:「倘若我等現在便舍了朝鮮,直接北上奴爾干都司呢?
可是奴爾干都司那邊的情況你也有所了解,額哲所部,完顏宏所部盡在彼處,我等又該如何?」
話音落下,一股寒風正好吹了過來,直面寒風的多爾袞打了個哆嗦,當下也不站在營帳門帘處了,而是放下門帘之後回到了桌前端起還有一些溫度的酒一飲而盡。
吐出了一口濁氣後,多爾袞無奈的道:「我也不知道該當如何是好。
真要到了那般局面,我等便是想要西進或者北上,也只得看那狗皇帝的意思了。
不過無論如何,這朝鮮絕不是什麼好地方,一旦被堵在朝鮮,我等唯有等死一條路可走了。」
兩人商量了半天也沒商量出個什麼結果來,只得一杯接一杯的飲酒解悶,除此之外,便是對朝鮮的小娘子都沒有什麼興趣。
同樣糾結的還有黃台吉和代善等人。
多爾袞和濟爾哈朗在朝鮮操刀子砍人,黃台吉和代善等人也沒有閒着,同樣在研究着下一步該怎麼辦。
隨着新年一過,遼東的天氣過不了多長時間也就會暖和起來,到時候明國狗皇帝的大軍必然會來到遼東,到時候該怎麼選擇就成了大問題。
多爾袞擔心的那些事兒,黃台吉和代善同樣也擔心。
雖然口口聲聲的說着要給那狗皇帝一些教訓,甚至於還先行出兵懟了哈達部,烏拉部和輝發部,可是實際上,自己這一邊跟明軍那邊的實力對比,大傢伙兒心裏都清楚的很。
之所以在懟掉哈達三部後還要南征朝鮮,甚至於叫囂着要懟死毛文龍,不過是給下面的士卒增加一些士氣罷了。
至於真箇懟死毛文龍,黃台吉等人則是連想都沒有想過。
畢竟毛文龍經營東江鎮十餘年,要是這麼容易就能懟死,也根本用不着等到現在了要是能早點兒懟死毛文龍,大金國也不至於舍了南四衛之地。
現在的大金國,就像是一個弱雞的脖子上又套了一根繩索,隨着繩索的收緊,隨時都有可能把命丟掉。
隨着海州衛的丟失,這種局面越發的明顯起來。
代善此時也不想着把黃台吉拉下汗位一類的破事兒了,而是專心的研究起來下一步的戰略。
但是黃台吉和代善所謂的戰略,基本上也是來自於三國演義這一類的「兵書」,又能有多大的鳥用?
在連續否定了空城計、水淹七軍等計策之後,代善無奈的發現自己並沒有什麼好辦法來解決眼前的困境。
斜靠在塌上的黃台吉吐出了一口煙,才開口道:「不如讓老十四他們把朝鮮那邊能帶的東西都帶回來吧,咱們也得做好最壞的打算?」
代善拱了拱手,問道:「那朝鮮之地呢?就此放棄了?」
嗯了一聲後,黃台吉眯着眼睛道:「不要了!朝鮮那破地方是小池塘,養不了真龍!
偏居一隅的地理位置就決定了攻佔朝鮮弊大於利,倒不如撈夠了好處就走!」
代善點了點頭,應道:「不錯,萬一被困在朝鮮,確實無處可去,倒不如放棄朝鮮,不管是北上還是西進,選擇的機會都大一些。」
黃台吉道:「不錯,本汗正是這個意思。實在不行,咱們就先退回建州,倘若建州也守不住,就北上奴爾干,奴爾干也守不住,咱們就西進!
天下之大,不一定非得要死守一地,尤其是朝鮮那種破地方!」
又抽了一口煙之後,黃台吉才嘆道:「前番哈達部、烏拉部和輝發部並沒有什麼東西,殺雞儆猴的意義的更大一些。
唯今之計,倒也只能盼着老十四他們能在朝鮮多帶着糧食軍械什麼的回來了。」
代善點了點頭,應道:「奴才倒是不擔心這個,畢竟濟爾哈朗和老十四辦這點事兒還是能辦好的。
奴才擔心的,是東江的毛文龍蠻子。倘若毛文龍蠻子出兵截斷老十四他們的退路,只怕少不得一番血戰了。」
點了點頭,黃台吉道:「那也是沒法子的事兒,畢竟要讓這遼東的人看看,我大金國還沒徹底的敗家呢,不是什麼人都能跳!」
說完之後,黃台吉又接着道:「還有,你將大傢伙兒的家眷都集中起來送往建州吧,省得到時候真在打起來後顧不上她們。」
代善應了,卻又接着問道:「那莽古爾泰和阿敏?」
黃台吉陰着臉道:「一併帶上,不過先看他們自己的意思,倘若不願,也不強求!」
代善心中一凜,知道黃台吉的意思倘若莽古爾泰和阿敏不願意把家眷一起送往建州,那就只能說明這兩人的反意已現,到時候是奪了他們的兵權還是乾脆直接把人都給砍死,就只在黃台吉的一念之間了。
不過代善也沒有開口表示反對。
現在大金國的情勢就是這樣兒,如果莽古爾泰和阿敏真箇倒向了蠻子,那對於大金國來說將是致命的打擊,倒也怪不得黃台吉防備一手。
尤其是莽古爾泰,之前頂撞黃台吉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心裏面的刺不是那麼好消除的。
至於阿敏,跟老汗努爾哈赤有着殺父之仇的阿敏就算是真箇倒向了明國的蠻子,代善都不會覺得奇怪。
舒爾哈齊的家裏,也就是濟爾哈朗還算成氣!
商量完了這些事兒之後,黃台吉則是突然之間開口道:「本汗還有一事,想要與你商量一番。」
代善聞言,便躬身道:「請大汗吩咐?」
黃台吉從塌上起來,踱了幾步之後才開口道:「本汗欲登基為帝,改國號為清,改女真為滿族,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代善感覺很蛋疼,不過也沒打算在這個問題上跟黃台吉扯皮。
這他娘的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着這些有的沒的?
當個皇帝你就牛逼了?改個國號和族名你就能懟死蠻子的狗皇帝了還是怎麼的?
要是能的話,你別說改成清,你就是改成渾也隨你開心!
很顯然,這番話在心裏想想就算了,真箇要說出來,估計黃台吉的臉上該掛不住了。
到時候倒霉的不還是自己?
見代善表示了贊同,黃台吉便又接着道:「既然大哥也贊成,那其他諸貝勒那裏,還有勞大哥去說項一番?」
代善更是蛋疼自己身上的破事兒本來就多,現在還來了這麼一出,當真是噁心到家了。
剛剛過完年不久,連春天還沒有正式的到來,黃台吉就正式登基稱帝,改元崇德,改國號「金」為「大清」,又改族名為「滿族」,定都瀋陽。
至於尊號,則是「寬溫仁聖皇帝」,在率領着建奴百官祭了太廟之後,又尊老野豬皮努爾哈赤為「承天廣運聖德神功肇紀立極仁孝武皇帝」,廟號為太祖。
至於從老野豬皮他爹開始一直往前算,算到他家祖宗那裏,都尊奉為王,並且打算十天之後再大封諸兄弟及臣屬。
當然,光憑黃台吉自己是搞不定這些事情的,就連遼東的那些個渣渣們加到一起來搞這事兒也是力有不逮的。
但是投靠了建奴的人裏面有能人啊,黃玉軒這個已經在建奴這邊展露出頭角的傢伙費盡心機的各種攛掇之下,黃台吉總算是下定了決心稱帝,並且在黃玉軒的多方奔走之下把事情給辦成了。
雖然大金國以前沒有稱帝的,甚至於稱汗都算是祖上冒青煙了,但是現在黃台吉稱帝了不是?
至於說剛剛成立的大清還沒有自己完整的制度和禮儀什麼的,那都不重要先仿着明國蠻子們的制度來唄,大不了以後再慢慢改。
當然,黃玉軒暗中把黃台吉稱帝的消息傳出去這種事兒,黃台吉就沒有必要知道了,只要讓遼東的大小建奴都知道就好了。
最主要的是要讓京城的崇禎皇帝知道這事兒,然後,趕緊懟死黃台吉。
接到密報的崇禎皇帝則是暗自嘀咕了一番,懟死後金沒什麼感覺,或者說爽感還不夠,懟死大清就爽的很了!
朕給你丫的來個斷根,看你還怎麼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