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誠與岳母直言道:「沒有事情。家父聽到這話,最多也就是說我兩句。明誠知道我自己不是做官的料,爹爹也時常責備我。今日再責備兩句也是無妨。」
李清照知道相公是對公公心懷不滿,於是與相公低聲說道:「相公不要說了。」
趙明誠看着娘子,心裏不知道娘子為何如此說自己,當即內心對娘子還稍覺得不滿,暗暗尋思道:「娘子怎麼也不向着我說話?」
李清照瞅着相公的表情,便知道相公心裏想的什麼,暗暗笑道:「相公也着實小心眼,怎麼就又變了臉色?」
趙明誠將臉轉向一旁去,與娘子說道:「反正爹爹說話時,明誠總是插不上話。我只覺得我就是爹爹面前的一個長不大的孩子罷了。既然我長不大,那我還在乎什麼,爹爹說我,我就說他。」
趙母與明誠道:「好了,你這個孩子怎麼還這個樣子,在李夫人面前也不知道丟人。」
李清照與相公微笑道:「相公好了,快去看看公公怎麼樣了,公公身子不舒服,你要時刻注意。」
趙母忙道:「哎呀,清照不說,老身倒是給忘記了。這個老頭子也不知道怎麼樣了,我得快些過去看看去。李夫人,先失陪了。」
李母與趙母道:「趙夫人請。」
趙明誠心裏想道:「娘子與岳母多日未見,想必要有很多話說。明誠在這裏待着也不適合,我還是走開吧。」隨即與母親道:「母親等等我,明誠跟着你一同去看看去。」
趙母與明誠道:「虧你還有些良心。」
二人出門去,只留下李清照和李母二人。
李清照與母親面面相對,卻怎麼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李清照的嘴角慢慢上揚,眼睛微眯,還是落下淚來。終於忍不住,直接又撲在母親懷中。
李母欣然摟抱清照,二人雖然沒有說話。不過這已足夠了。
漸漸到了傍晚,李母與清照敘舊,不知不覺已經一天了。李清照與李母二人還感覺不夠。二人正是想互相交談,本來就不想讓周圍人打擾。現在無人來問。她二人便是也不想其他人,直到傍晚,還沒人來。她二人正好歡笑談論,也不聞窗外事情。
天色已經灰暗了下來,門外都開始掌燈。李清照還匍匐在母親懷中。李母將清照攬住,慢慢拍着清照的肩膀,與清照嘆息笑道:「清照,母親真的是盼着你能過好,今日看着你這個樣子,母親倒是放心了。我之前總以為你爹爹和你公公在朝不對,現在你爹爹不在了。人家趙大人還不……」
說到這裏,李母將聲音降低了,看看門外,見門外無人。再次將頭轉回來,看向清照,與清照低聲說道:「還不與你難堪嗎?嘿嘿,說實話,當時你婆婆來叫你們的時候,母親內心就是很不放心。哎呀,這幾天吶,母親一直是心驚膽戰的,就害怕你在這裏受了什麼委屈了。」
李清照與母親輕聲笑道:「那現在呢?母親覺得清照怎麼樣?」
李母很是欣慰地說道:「好,清照過得可比在家中過得好。母親很是欣慰啊。母親放心了。哎呀,真好。母親這次回家之後,就再也不擔心了。」
李清照看着母親,見母親微笑閉眼。慢慢搖頭,樣子十分舒適,心裏便想道:「母親欣慰。清照也就放心了。」
李母與清照道:「清照,你還記得你小的時候嗎?」
李清照問道:「什麼時候?」
李母道:「就是豆蔻之年,那個時候,你還是個什麼樣子?你再瞧瞧你現在。又是一個什麼樣子。」
李清照與母親道:「一朝成為人家婦,就再也回不到過去了。母親又何必嘆息呢?」
李母道:「母親是懷念那個時候。母親還記得,你那個時候作的一些詩詞。讓你的許多伯伯們都是讚不絕口啊。你爹爹那個時候也是臉上有光。」
李清照內心一顫,母親怎麼又說到爹爹身上去了?再抬頭去看看母親,見母親停住了表情,呆滯住了。
李母隨即一回神,又與清照說道:「咳,我們怎麼又提到你爹爹了?算了,不提了。」
雖然說着「不提了」三個字,李母還是忍不住滾滾熱淚落下,忙伸手去擦拭臉上淚水,無奈越擦淚水越多。
天色漸暗,李清照隱約看到母親臉上的淚珠,突然自己額頭上濕潤了,李清照忙伸手去,也替母親擦拭淚水,哭泣着說道:「母親不要哭。爹爹過世,不能再回了,母親要保重身體啊。」
李母與清照說道:「是,是,母親知道了。」
突然聽聞門外有人咳嗽,李清照心裏知道是公公過來了,忙與母親道:「母親,公公過來了。」
李母道:「是嗎?」
慌忙擦拭着眼角的淚水,李母向外看,變回正色。
趙挺之進門來,見屋子裏面一片昏暗,便說道:「這麼晚了,怎麼也不點蠟燭?」
隨即屋子裏面突然一亮,李清照和李母二人還覺得有些刺眼,再向門口看去,見趙挺之,趙母還有趙明誠都進來了。
李母忙起身來,一來自己是客,二來自己老爺過世,自己便覺得自己比人家地位低一等,因此想着行禮。
趙母見狀,忙過來攙扶住李母,與李母道:「李夫人,你這是幹什麼?」
李母道:「老身要和趙大人行禮。」
趙挺之擺手道:「哎呀,行什麼禮,老夫可不是什麼達官貴人,不必行禮。」
說着話,趙挺之仿佛很是疲憊,直接坐下來,椅子都響了一響。
趙挺之嘆息一聲,與李母道:「李夫人吶,老夫過來,看看你們母女二人,也與你們說一說掏心窩子的話。」
李母忙道:「哎,老身聽着呢!」
趙母與李母道:「李夫人不必這麼拘謹,老爺他不擺官架子。更沒有什麼惡意。」
李母與趙母點頭道:「哎。」隨即才慢慢後退坐下來。
趙挺之看着李母,瞧她一臉憔悴的樣子,忍不住便問道:「李夫人這幾日過得好嗎?
李母突然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了,只是輕輕點頭道:「好。」
趙挺之嘆息道:「我們知道你們母女二人見面。一定有很多話要說。因此這一天了,我們也沒敢過來打擾你們。現在傍晚了,我們尋思着過來看看。李夫人,你嘿嘿,不必緊張。」
李母點頭道:「哎。」
趙挺之道:「老夫剛剛自朝廷回來。這一路上,內心很是不快啊。」
趙母與老爺道:「你與李夫人說這個幹什麼?」
趙挺之道:「李夫人是我們的親家母,說這個又有什麼關係?都是一家人嘛!」
李母聽聞,還覺得有些不適應,瞧瞧清照,總覺得彆扭。
趙挺之又接着說道:「李夫人,哎呀,老夫在朝廷當中,與蔡大人可是頗有偏見吶!」
李母待待眨眨眼睛,疑惑問道:「什麼偏見?」
趙挺之道:「蔡大人下了決心要與舊臣作對。老夫,哎呀,真的是累了。」
李母聽聞這個話,內心就覺得不舒服。
趙挺之倒是很放鬆,一點也不拘束,與李母說道:「哎呀,李夫人,老夫今日趁着你過來的功夫,就與你說上幾句真心話吧。老夫其實與李格非李大人,並沒有什麼怨恨。深仇大恨那更是談不上了。老夫只是覺得,老夫與李大人不過是相互不願意相讓罷了。李大人與老夫較勁,老夫便與李大人較勁。其實說到底,較這個勁又有什麼意思呢?」
李母還是覺得拘束。看看清照。李清照與母親微笑示意。李清照知道,公公是真的拿母親和自己當成了自家人,因此才這麼說的。
趙挺之接着說道:「有什麼意思?」
突然自己笑了笑,趙挺之又是擺擺手,自我嘆息道:「沒意思,嘿嘿。真沒意思。哎呀,現在李大人去了,老夫倒還有些捨不得他呢!」
趙明誠與爹爹微笑道:「爹爹能夠這麼想,這是好事情,爹爹怎麼還要嘆息呢?」
趙挺之道:「對啊,老夫還嘆息什麼?」
轉面看向明誠,趙挺之與明誠笑道:「老夫嘆息的事情還多着呢,明誠你不懂罷了。」
又轉頭過去看李夫人,趙挺之說道:「李夫人,老夫與李大人其實倒還是同道中人。現在李大人去了,老夫後悔。」
趙母道:「行了,老爺,這話你都說了多少遍了。」
趙挺之嘆息道:「我要說,怎麼不說?老夫內心的真話。老夫對李大人做了不少損事,真是後悔。」
李母聽聞這些話,內心只覺得有些意料之外,忙搖頭說道:「趙大人不必自責,大人能對老爺有一些情誼,老身就已經很是高興了。」
趙挺之擺手道:「不要叫我什麼趙大人趙大人的,顯得我們關係生疏。你叫我老趙就行了。」
李母忙道:「這可使不得。老身只是一介平民而已,如何和趙大人稱兄道弟的?」
趙挺之擺手道:「哎?我叫你這麼叫我,你就這麼叫我就好了。嘿嘿,老夫與你說,老夫現在也不是什麼大人。」
趙母有些生氣道:「老爺怎麼也胡亂說話了?」
低頭去抹抹眼淚,趙母低聲說道:「老爺也不知道遇上了什麼困難,以致如此消沉。」
趙挺之道:「胡說,老夫身體好得很,怎麼是胡亂說話?」
趙明誠微笑道:「爹爹說得對,我們一家人本就應該這樣。」
趙挺之道:「老夫今日就想說幾句痛快話罷了。哎呀,這個蔡大人,確實是越來越放肆了,對這個看也不順眼,那個看更不順眼。老夫在他眼裏,也有些不好看了。若不是為了我這三個兒子的前途,老夫早就辭官回鄉去了。唉,這個蔡大人,怎麼弄的。」
說至此處,趙挺之忍不住憤怒,拍了一下桌子。
趙母忙道:「老爺說話歸說話,怎麼還生氣了?」
趙挺之道:「不是老夫生氣,實在是蔡大人太過分了。李大人過世,多半拜他所賜!」
說到此處,趙挺之又是憤怒拍了一下桌子。
李清照與母親看看,二人都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趙挺之緩了一緩,隨即與李夫人又是笑道:「李夫人不要見怪。老夫實在是心裏難受。」
李母忙擺手說道:「不,老身並未有什麼怪罪之處。趙大人能有此心,對老爺還存眷戀之意,老身很是欣慰了。」
趙挺之道:「算了,朝廷上的事情,老夫就不說了。再說一說我們家裏的事情吧。李夫人,老夫早就將清照當成是我們自家的人了。夫人若不見怪,也是我們家的人。我們同為自己人,今後有什麼事情,不必見怪,直接過來說就行了。」
李母瞧着趙大人十分誠懇的模樣,內心自然歡喜,便與趙大人說道:「老身自然高興了。」
趙挺之終於露出笑容來,與李夫人道:「活到這個年紀,老夫算是看透了,什麼名分,對我們都沒用。只有家人友人,那才管用。當然,名分對明誠這個書呆子來說,那還是有用的。」
趙明誠與爹爹道:「不管用。爹爹,明誠對什麼仕途不感興趣,我只想收藏名家名畫罷了。」
趙挺之與趙明誠急道:「廢話,你若不做官,如何養得起清照來?難道你那個誓言就是在嘴上說說嗎?」
趙明誠道:「怎麼是在嘴上說說?明誠說要對娘子好,那就要對娘子好的。」
趙挺之道:「怎麼好?你靠着你爹爹來對人家好嗎?將來我撒手人寰,你又去靠誰?爹爹為你好,給你安排做官的位置,你這個孩子,實在不懂事。」
轉面過去看李夫人,趙挺之與李夫人道:「李夫人不必理他,明誠這孩子不懂事。哎呀,老夫為了他們三個兄弟,算是疲憊了,徹底沒有力氣了。在朝中與這個低聲下氣,又與那個點頭哈腰。雖然我是丞相,卻還沒逃離蔡大人的手。人家蔡大人多有權力啊,老夫卻不行了。」
趙明誠道:「爹爹,既然不想做官,那就不要做了,乾脆告老還鄉去吧。我們一家人不快樂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