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筱玖很頭疼。
每次她意識快要清醒,就有人拿熏了藥的手帕給掩上鼻子,讓她再次昏迷。
如此三番,當她看到熟悉的天空,熟悉的大地,呼吸到熟悉的空氣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怕不是蒙汗藥吸太多,傻了吧?
她扭動僵硬的脖子,看向一旁的蕭澤恆。
杜筱玖皺了下眉頭,想活動一下手腳,卻發現被綁着。
「……」
她怕不是上輩子,得罪了老天爺,每逢喜事將近,就給她迎頭一棒。
「我說。」杜筱玖對蕭澤恆說:「這是哪裏?」
蕭澤恆緩緩回頭,一張細長的眼睛似笑非笑。
他望了杜筱玖半天,確定她不是裝傻,才慢慢挪動了下身體,露出前面的墓碑。
杜筱玖瞪大了眼睛。
這是……
蕭澤恆剛才一直望着的,是杜秀秀的墳墓。
杜筱玖記着自己給娘立的是木碑。
現在,也不知道是誰,給刻了一塊石碑,上門的字依舊是杜筱玖的口吻:「娘親杜秀秀之墓。」
杜筱玖再次打量周圍景色,可不就是延城縣外那十畝田地。
延城縣靠北,天氣寒冷,麥子也比別處晚收個把月。
如今田地里,還有稀稀拉拉沒有收割的麥子。
杜家沒有田地。
杜筱玖是租的大壯家的地,將娘埋在此處。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她怎麼來的。
「你是怎麼將我……綁到延城縣來的。」
杜筱玖張嘴結舌半天,才問出一句話。
蕭澤恆抄着袖子,目光一直停留在梁秀秀的墓碑上。
上面的姓,還是對方在延城縣化名的「杜」字。
杜筱玖見他神情不對,也將目光投向娘的墓碑。
左看右看,並沒有什麼稀罕之處。
她默了默,又問:「你莫不是心裏愧疚,專程過來給娘上柱香?」
蕭澤恆突然笑了。
杜筱玖打了冷顫:「你笑這麼滲人幹什麼?」
「我給她上香?她是誰?我又是誰?我憑什麼要給她上香?」
蕭澤恆突然抬起拳頭,打向梁秀秀的墓碑。
「畜生!」杜筱玖驚呼着衝過去。
可是她手腳不方便,直接摔趴在地上。
蕭澤恆一拳打過去,石碑動也沒動,倒是他的手,開始往外冒血。
這得使了多大的勁兒。
杜筱玖氣道:「你瘋了嗎,別說她是你親娘,你自己手不疼?」
蕭澤恆猛的回頭。
杜筱玖嚇的滾坐起來。
實在是對方樣子駭人,一雙眼睛赤紅,表情猙獰到要吃人的模樣。
「你,」杜筱玖不知道要說什麼。
「我是瘋了,被你們所有人逼瘋了!」蕭澤恆,卻張嘴說起話來:
「我本是京城一顆耀眼的明珠,前程似錦,誰不高看我一眼;
可是你來了,暴露了我羞恥的出身,將罪臣之後的枷鎖,牢牢套在我的脖子上!
我從天之驕子,跌落泥潭,成為京城的笑話;
你看見人們用什麼目光看我了嗎?
同情、可憐、不屑、鄙視!我恨死了他們的目光!
我之所以這樣,都是拜你,拜這個女人所賜!
你們為什麼不都死在延城縣,為什麼要去京里擾亂我的美夢?」
蕭澤恆越說越激動,手指着梁秀秀的墳,青筋暴起。
杜筱玖被他的無恥言論,給驚呆了。
蕭澤恆陷入癲狂之中:「蕭家敗了,父親只知道陪着他的後妻,忘了我這個兒子;
是了,她後妻肚子裏,還有一個孽種;
那是公主的孩子,不比我這個罪臣之女的兒子高貴!」
「夠了!」杜筱玖聽不下去:「你一口一個罪臣之女,可是沒有這個罪臣之女,哪有你這個人?
再說梁家已經被平反,娘是堂堂正正梁家嫡女!
倒是你眼裏那個蕭家,構陷忠良,殘害先太子,罪不可恕!」
蕭澤恆被喝住,目光慢慢找轉向杜筱玖,笑的比哭還難看。
他放緩了語氣:「我說錯了嗎?你如果不進京,誰知道梁家是被冤枉的,誰知道蕭家構陷忠良?
都是你這個小賤人,老老實實呆在延城縣,進張家沖喜,給死人配陰婚不好嗎?」
很久沒有噩夢記憶的杜筱玖,被蕭澤恆的花,打開了記憶的閘。
夢裏,幾個婆子按着她的四肢,其中一個將白綾套上了她的脖子。
冰涼滑膩的感覺似吐着紅信的毒蛇,盤上她咽喉,箍緊,再緊……
杜筱玖下意識的摸向了自己的脖子,喘不過氣,後背一陣發涼。
蕭澤恆尤在咆哮:「你跟她一樣,都不是不守婦道,恬不知恥的女人!
成天拋頭露面,四處勾引男人,惹的整座城議論紛紛,家族因此而蒙羞!」
杜筱玖惱了。
蕭澤恆可以罵她,怎麼能將娘也帶上。
她掙扎着想從地上爬起來。
蕭澤恆一個箭步衝過去,雙手掐住了杜筱玖的脖子:「你怎麼不去死,你怎麼不去死!」
杜筱玖喘不過氣,一雙眼睛快凸了出來。
她雙腳離地,不停的朝蕭澤恆身上踢。
不是說,梁景湛留了人看守娘的墳墓。
怎麼她都要死了,也不見個人影?
蕭澤恆似乎本身也沒有什麼力氣,又奔波一路,直接趕到這裏。
杜筱玖將要昏迷的時候,感到掐着自己脖子的力量,越來越松。
她精神一振,使出吃奶的力氣朝着蕭澤恆的褲襠踢。
「哎呦!」
兩個人同時驚呼一聲。
蕭澤恆捂住褲襠,杜筱玖跌落地上。
「你殺了我,自己還能活嗎?」杜筱玖大口喘着氣,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
「若是猜的不錯,在我遇襲出事後,京城就該戒嚴,全城搜索;
過了這些時日,估計萬歲和長信侯的人馬,已經悄悄出京找尋了;
若是我有三長兩短,你怎麼辦?」
蕭澤恆被杜筱玖一踢,腦子清醒了些。
他癱在梁秀秀墓碑前,眼淚止不住的往下落:「我還能怎麼辦?
前程早就沒了,活着不如死了,臨死拉你做墊背,也值!」
「說什麼胡話!」杜筱玖突然放緩了語氣:「不管你品行如何,到底是娘在這世上,唯一的骨肉;
她養我一場,我沒能在她跟前盡孝,若能替她保住一條血脈,也算還了她的養育之恩。」
蕭澤恆抬起頭:「你花言巧語誑我,又想使什麼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