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與塵埃 第一百四十八章 父與女，皇帝與聖女

    戴安娜的身影徐徐下落，來到塔樓上。

    羅蘭和君士坦丁向前行禮，戴安娜點了點頭，簡單地掃了羅蘭一眼，然後走到君士坦丁面前，關切地問道，「沒事吧？」

    她沒有問君士坦丁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也沒有立刻詢問前因後果，第一句話是問有沒有受傷，令君士坦丁也不由有些感動。

    少年笑了笑，「多謝殿下關心，我沒受什麼傷，只是讓陛下受了些驚嚇，請殿下恕我無能。」

    戴安娜朝自己的父親望了一眼，眉頭皺起，看了看君士坦丁，欲言又止，擅於察言觀色的君士坦丁立刻會意，向羅蘭使了個眼色，「殿下沒有別的吩咐的話，我們先離開了。」

    兩人走後，塔路上就只剩下了戴安娜和大帝兩人。

    父女二人默默對視着，良久之後，大帝率先打破了沉默，朝君士坦丁離去的方向望了一眼，「你認識這個了不起的年輕人？」

    「他是西塞羅大主教派來跟隨我的私人牧師。」戴安娜說道。

    這個消息無疑令大帝也感到吃驚。

    「似乎從十歲那年起，每一次看見你，你都能給我帶來新的驚訝，戴安娜。」

    大帝語含深意地道，「這個叫君士坦丁的小傢伙的潛力連我都感到震驚，而且他的真實身份是艾澤利亞公國的王子，這次武道大會上，他還戰勝了羅蘭，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一個人物接近你，到底會是出於怎樣的目的？」

    戴安娜不為所動，淡淡道，「我從來不在乎他是誰，有怎樣的過去，我只知道，他是我的朋友，對我來說，這就夠了，這就是我和您不一樣的地方，父親，

    「您從來沒有都沒有真正的朋友，所有的人，包括你的親人，在你眼中，不過是棋盤上的棋子，不是嗎？」

    大帝深吸一口氣，「權力越大，承擔的責任就越重，就越不能放任自己的情感，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格蘭芬特家族沒有強大的龍脈血統，卻依然能夠世代統治龐大帝國的原因，等你有一天坐上了你老師的位子，你就明白我的苦衷了。」

    「皇帝，也不過是國家這台煉金儀器的一個組成部件，教宗也一樣，這個道理，是我接過先皇的位子後才明白的。」大帝道，「但我不希望你也走上這條道路，跟我回皇宮吧，戴安娜。」

    戴安娜搖了搖頭，「早在一年前，我就對您說過，在為我死去的母親和哥哥討回公道，我是絕不會踏進那個地方一步的。」

    大帝花白的頭髮在夜風中起伏，「我那可憐的弟弟早在十年前就被處死了，這還不足以平息你的憤怒嗎？」

    「您也知道親王殿下是個可憐人啊，父親。」

    戴安娜笑了起來，笑容說不出的諷刺，「殺死了您一位兒子和一位妻子，並嫁禍給您弟弟的真正兇手，卻還安穩地呆在您身邊，享受着皇太子的尊容，這才是最讓我憤怒的地方啊，皇帝陛下。」

    「夠了！」

    大帝面色肅然，「拜倫他是你的名義上的兄長，帝國未來的主人，你有什麼理由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指責他？」

    戴安娜眯起了眼睛，「看着我的眼睛，父皇，你心裏其實清楚我那位名義上的兄長做過什麼，但是你無法制裁他，只因為他是格蘭芬特家族唯一還活着的男性繼承人這樣一個理由，所以你別無選擇，只能裝聾作啞。」

    大帝的面龐忽然間蒼老了很多，「在整個國度的利益面前，一個理由就足夠了，神聖帝國已經經不起更多內耗了，很多時候，即使是皇帝也無能為力。」

    「所以我憎恨你的這個國度，父親。」戴安娜露出失望的表情，「寬容不是沒有底線的，看看您腳下剛發生的一切，數萬帝國子民死在了【天災】之下，而真兇卻還躲在光天化日下的某個地方，擺出聖徒般的面孔。」

    「我信仰光輝，不是因為我是神眷者和老師的弟子，因為光輝代表絕對的公正，不會因為世俗利益而改變自己的立場，所以，我決心成為聖女，去改變一切。」

    戴安娜堅定道，「您做不到的事，我來做，再給我幾十年時間，我會讓您看到一個更好的國度，一個真正配的起神聖這個崇高詞彙的國度。」

    大帝冷笑一聲，「你憑什麼？我親愛的女兒，你以為你現在多了對天使翅膀，就能讓神殿樞機廳里的那幫老傢伙承認你是真正的聖女，並允許你擁有凌駕於他們之上的權力嗎？幼稚！」

    「憑這個東西，就足夠證明我自己了。」戴安娜將手中深淵領主的心臟高高舉起，「我會向您證明，不靠權謀和算計，我也能在這個黑暗的世界裏，走出屬於自己的，和您不一樣的道路。」

    說完這句話，戴安娜轉身，留給大帝一個決絕的背影，身後雪白的羽翼張開。

    這場對話已經完全表明了戴安娜的態度。

    接下來，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武道大會的事件自然有人會處理，她日後的精力，必然會更多地放在教會內部的事務上。

    有了斬獲深淵大領主心臟這樣了不起的功績，相信沒有人再會質疑戴安娜執掌聖堂的能力。

    父與女的故事從此告一段落，等待她的新身份，將是真正意義上的光輝聖女。

    看着女兒的暮色下的背影，大帝不知為何，內心微微一痛，發出一聲嘆息，「親愛的戴安娜，當年我是皇太子的時候，也有過和你類似的想法，但是，現實最後告訴我，試圖以一己之力對抗大多數人的想法是不明智的，你不了解欲望和人心，最終等待你的，將是慘痛的失敗。」

    戴安娜沒有回頭，然而她清冷的話語卻從雪白修長的翅翼後傳了過來，「下次見面，我希望您能稱呼我為聖女閣下，尊敬的皇帝陛下。」

    說完這句話，戴安娜的身體騰空而起，向着奧林匹亞城飛去，最終消失在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