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與塵埃 第八十三章 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四）

    手持雙劍，駕馭無數絕妙劍術的羅蘭無疑代表了人類劍術的集大成者。

    觀察羅蘭的劍法，恍若置身於歷代人類強者用生命和智慧交融出的時光長河之中，兩把長劍交錯出萬千弧線，將古往今來劍術宗師們的畢生智慧展現得淋漓盡致，甚至已經踏入了藝術的範疇。

    而他眼前的齊格飛，戰鬥風格則大相徑庭，恣意狂放到了另一種極端。

    如果說，身為聖騎士的羅蘭代表了人類劍術的巔峰，那麼齊格飛展現出來的：則是捨棄了一切外在技巧後，最原始最純粹的身體力量。

    青年每一步落下都會踏碎一地的岩石，像是一頭太古龍肆無忌憚地碾過地面，向着進犯的宿敵發出最暴戾的進攻。

    面對羅蘭藝術般繽紛燦爛的劍舞，他的動作卻簡潔明了到了極點。

    巨劍逆着羅蘭的劍弧而上，縱橫捭闔，但是從頭到尾都只有最基礎的幾個招式：砍、劈、刺、斬，可是卻硬是抵擋住了羅蘭暴風驟雨般的劍幕。

    齊格飛用最暴力最簡單的手段，配合生生不息的雄渾力量，硬生生拆解着眼前由無數絕世劍法構築起的精美殿堂。

    三劍共舉，金鐵交擊之音此起彼伏，劍刃相接彈出響徹雲頂的音符，驚心，動魄。

    阿斯嘉德山脈的邊緣一腳，一場令人萬千生靈的精神都為之戰慄的劍鳴曲上演着，仿佛是扼住命運咽喉的聲響。

    羅蘭英秀的眉毛緊緊地絞在了一起，保持着前所未有的全神貫注。

    眼前的對手並不是他見過的最強大的，但絕對是最難對付的一個。

    受過大陸最正統騎士教育的羅蘭深知一點：無論多麼強大的人類劍士，也要遵循人體運動的規律，再精巧的劍術、再詭異的身法，對於精通劍道的羅蘭來說，也總有破綻可尋。

    所以在武道大會上，即便是君士坦丁這樣頂尖的賞金獵人在羅蘭手中也沒能討好。

    可是，這一次不同，在羅蘭眼中，齊格飛與其說是名劍士，毋寧說是一頭拿着重劍的人形巨龍更為恰當。

    他的運動和劍術毫無章法，完全是隨心所欲，談不上任何的技巧，觀賞性無限接近於零。

    可以毫不客氣地說，在帕拉丁學院裏，任何一個受過基礎訓練的一年級生都能在劍術上完勝齊格飛。

    但是，齊格飛的身體機能是在是太過可怕了，他的力量、敏捷和反射神經都已經遠遠超出了人類肉體所能容納的極限。

    這個傢伙，哪怕是僅憑本能去運劍，也足以壓制絕大多數初入聖域門檻的戰士！

    這個事實讓羅蘭感到一陣心悸，即便是在考爾菲德侯爵身上，也沒出現過如此驚人的血脈增幅。

    正是因為血脈賦予本體的基礎能力過於強大，所以齊格飛才能夠不需要什麼多餘的技巧。

    人類騎士發明出來的那些令人驚嘆的劍術招式放在他身上根本就沒有意義，那些對普通人而言堪稱藝術的精妙劍術，對齊格飛來說，只會是一種束縛。

    超越了人類想像極限的身體力量和潛能，本身就是另一種形式的藝術。

    正是因為洞悉了這一點，所以德拉諾親王從來就沒有像訓練君士坦丁那樣，給齊格飛傳授任何的戰鬥技巧，而是採取了放羊式的教學，讓齊格飛自行去尋找更強大的對手，通過一次次戰鬥不斷歷練自己的本能。

    在一場場慘烈的戰鬥中，成年後的齊格飛已經成為了一個無比可怕的戰士。

    在武技上，羅蘭無疑要遠遠勝過齊格飛，但是後者卻憑藉難以想像的身體機能，和羅蘭戰鬥得旗鼓相當。

    隨着時間推移，兩人戰鬥的地點從山脈邊緣一直切換到山脈腹地。

    所到之處，煙塵瀰漫，結霜的岩石和凍土崩裂紛飛，碎屑如禮花般灑下。

    齊格飛喉嚨中發出輕微的咆哮聲，像是一頭嘶吼的荒古巨獸，正宣洩着內心的狂怒。

    此時此刻，他的戰意焦灼如火，魔力沸騰如炎，蒼灰色的魔力包裹則那柄看似普通的重劍，一陣灰濛濛的光華悍然斬向羅蘭，完全不顧那些隨時可能將自己重創的耀眼劍弧。

    腥風撲面而至，羅蘭面色一寒，手腕抬起，雙劍合璧成十字揮出，灑出一片金色聖焰。

    烈焰化為一頭呼嘯的火龍，身上染着點點絢麗的乳白晶屑，向前撲去，瞬息間吞沒了齊格飛的身影。

    神聖劍式--【光明使者】，將數量驚人的魔力釋放出體，進行範圍攻擊的劍招。

    羅蘭甚至還在這一劍上附加了【晨曦】的部分晶化效果，讓【光明使者】的威能更加強大。

    火焰在山間林地中央爆炸，原地升起一道粗壯的火柱。

    周圍的樹木表面開始迅速龜裂，並焦黑、結晶，可見這一劍的威力恐怖到了什麼程度。

    可是，金色的焰龍再如何強大，終究也只是形似，而身上流淌着尼伯龍根血脈的齊格飛，幾乎已與真正的遠古巨龍無異。

    一聲激昂的咆哮從金色火龍體內透出，竟然將火龍生生震碎。

    灰色劍氣撕裂火龍的下腹，旋風般涌至羅蘭面前。

    聖騎士疾退數十步，雙手翻飛，灑出數道劍光，才勉強瓦解齊格飛霸道無匹的橫斬。

    而齊格飛同樣付出了一定的代價。

    在神聖火焰的炙烤下，他的兩邊衣袖已經化為了飛灰，露出了結實健美的雙臂，鎧甲也變得漆黑如煤炭，斑駁深淺的劍痕密佈其間，顯得格外殘破。

    看上去，齊格飛受的傷更重，但是在氣勢上卻絲毫沒有處於下風，注視着羅蘭的雙眼仍舊燃燒着熾烈的戰意。

    兩人也沒有再多做交流，緩緩拉開着距離，同時冷靜地觀察着彼此，都是大陸最頂尖的騎士，自然不會輕易漏出破綻，讓對方有機可趁。

    「真是個難纏的聖騎士，看來等會光廢掉他一隻手還不夠，必須斷掉兩隻才行。」

    齊格飛喘了口氣，惡狠狠地瞪着羅蘭。

    羅蘭抹掉嘴唇邊的血珠，心裏想的卻是：「這個龍脈者的先天力量太過可怕，以後說不定會成為帝國和龍槍王朝戰爭之中的一個不小障礙，必須馬上在這裏解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