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與塵埃 第六十一章 長城危局（下）

    目睹安德森擊破混沌種族的大軍，原本已經有些絕望的長城守衛軍們再次燃起了希望。

    然而，剛剛取得一場勝利的安德森沒有任何喜悅的情緒，仍然面色陰沉地望着遠處的山嶺處。

    他知道，那個殺死了德諾的敵人就在那裏。

    對方能悄無聲息地將眾多混沌種族傳送到山谷外，並一舉擊殺德諾及銀龍坐騎，重創瑟琳娜，顯然是個一個異常可怕的對手。

    甚至可怕都不足以形容，用恐怖或許更為恰當。

    和這個法師相比，那數百名混沌種族根本算不上什麼。

    不過，安德森沒有畏懼。

    任何敢於侵犯長城的敵人，都必定需要付出血的代價，這是從踏入絕境長城的第一天起，就牢牢紮根在半獸人將軍內心的信條，至死不渝。

    半獸人戰士縱身一躍，雙腳沒入大地，震起漫天塵土。

    下一秒，他的腿猛地拔出，邁着雷鳴般的腳步聲朝着聖殿的方向奔襲而去，仿佛雷神的車輪碾過山谷的地面，隆隆作響。

    「戰車」的步伐如此雄渾激昂，尊者當然不可能感受不到。

    但尊者沒有回頭，混沌種族們的死活他絲毫不關心，對他來說，眼下最主要的任務便是毀掉山谷後的聖殿。

    安德森趕來的很快，但還不夠快。

    等半獸人將軍趕到這裏時，中間間隔的時間已經足夠讓尊者用魔法把傳送大殿拆掉兩次以上了。

    尊者的身影從山嶺上飄起，升入半空中，雙臂伸展。

    天空中的陰雲里，隱隱有血色光芒匯聚。

    就在尊者準備出手的瞬間，安德森忽然大吼一聲：「羅德里格斯！」

    吼聲發出，山谷峭壁上岩石簌簌落下。

    似是為了與這一聲震動山谷的怒吼聲相呼應，一道耀眼無比的光芒霍得出現在東邊的天際，仿佛一枚從天而降的流星。

    不，比流星更快，簡直就像一道閃電。

    只有場間精神力最強大的法師才能遙遙感知到「閃電」的真實形體---那是一把銘刻着魔法符文的長劍。

    魔法長劍穿過絕境山脈上空，似乎要把整個山谷照亮，把天穹的一角撕開。

    那些從山谷峭壁震下的石塊，還沒來得及落地，便被劍氣捲起的罡風絞成了漫天粉塵。

    這道劍光是如此恢弘博大，如同雪流，如同江河，任何阻在這把長劍面前的敵人，都會像塵埃一樣被沖刷得一粒不剩。

    所有的長城戰士一時間都不由震懾於這把劍的強大。

    哪怕魔導師們，也忍不住抬頭，目睹那道從雲端處激射而出的劍光後，紛紛陷入短暫的呆滯當中。

    長城法師們不懂劍術，但從這把劍上，他們卻讀出了另外一種美感，那是把生命、魔力和手中之劍結合在一起，融會貫通後所達到的無上境界。

    磅礴恢弘浩然精純的劍意穿過群峰，從天而降，朝着尊者的身體刺去。

    天空裏，尊者微微偏頭。

    直到現在為止，他才終於產生了些許興致。

    尊者一揮手。

    血色的光輝從雲層中墜落，給整個絕境山脈塗抹上一層詭異的猩紅色，罩住了那道閃電一般迅疾凌厲的劍光。

    被血色光芒擊中，長劍劇烈顫抖了一下，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桎梏在半空中，就像是被天神之手握住一樣，動彈不得。

    下一刻，符文長劍猛地旋轉起來，仿佛有自己的生命般，一圈圈強橫無匹的魔力漣漪沿着劍刃律動，向四周傳遞，似是想要掙脫血色光輝的束縛，並將其粉碎。

    站在地面向天空中看去，就像是血色湖心處綻放了一圈圈白色的漣漪。

    每一道漣漪都是極度鋒銳的魔力所凝聚而成的強大劍氣，無堅不摧。

    血色光輝緊緊包裹着符文長劍，冷漠地鎮壓着長劍的一次次突圍。

    劍與魔法的角力持續了整整數十秒鐘。

    一團耀眼的光暈在絕境山脈上空綻放。

    血光漸趨消散，符文長劍發出清脆動聽的悲鳴之聲，斜斜向着山谷的大殿墜落，像是折翼的飛鳥。

    在快要落到山谷地面的前一刻，一隻手抓住了它。

    它的主人，赫然是指揮室里，出現在露娜身旁的那名劍士。

    劍士的臉色蒼白如紙。

    和別的劍士不同，他和自己的符文長劍有着近似於魔法契約的精神聯繫，使得長劍在他手中可以發揮出不可思議的威能。

    當然，任何力量都是把雙刃劍，本命魔法符文劍的損傷同樣會反饋到他的精神世界中，對他造成傷害。

    但在以往的戰鬥中，這種情況出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通常來說，絕大多數對手在他的劍面前，連反應的餘地都沒有，即便能反應過來，也根本擋不住，更遑論傷到他。

    可是今日，在尊者面前，僅僅一回合，劍士就受了不輕的傷。

    哪怕他是「劍皇」---羅德里格斯，破曉聖碑排名第九的絕世強者。

    「這是【煉金壇】和【不朽王冠】的小傢伙們一起打造的傑作？」

    尊者的目光落到羅德里格斯手裏的符文劍上，聲音很淡：「運用了冷門的「靈魂熔爐」魔法，我沒記錯的話，這項技術在當年似乎還只是處於理論階段，想不到現在居然已經有了成品。」

    羅德里格斯擦掉唇邊的血絲，警惕地注視着尊者。

    這個黑袍人的實力不僅遠遠超出他的想像，還輕而易舉地說出了他手中長劍的秘密。

    他到底是什麼人？

    「讓開，否則，死。」尊者淡淡道，簡練至極的詞語中蘊含着不容抗拒的意志。

    羅德里格斯沒有回答，而是將劍鋒對準了尊者，作為回答。

    長城的守衛者，從來不會讓步。

    身後忽然傳來了半獸人戰士的咆哮。

    安德森全身燃燒着白色的魔力光焰，一手提劍，一手持盾，帶着滿身駭人的殺氣沖了過來。

    他的腳步重重地往下一跺，這個動作直接把山谷的平地踩出一個大坑。

    而半獸人將軍的身體則借着反作用力騰空而起，迅速跳到百米的高空，右手的巨劍轟然斬向尊者。

    這一劍如果砍中，就算是一座山丘，就很有可能被直接擊垮。

    奈何尊者並不是山丘。

    放眼諸多位面的強者之林，他毫無疑問也是屬於最高的那幾座山峰之一。

    面對羅德里格斯的長劍時，他好歹還偏了下頭，而此時，背對着這足以開山碎浪的一劍，尊者甚至懶得回身看一眼。

    安德森的重劍撞在了一層看不見的護壁上，防壁上，光芒瞬間蕩漾了一下，彈回的力量立刻將安德森震得失去平衡，飛了出去。

    出手的並不只有安德森而已。

    當半獸人向着尊者發起衝鋒的時候，長城的法師們也終於反應了過來，將所能想到的一切魔法朝着尊者身上覆蓋過去。

    魔導師們有的漂浮到空中，有的傳送到安全的地點，齊聲發出詠唱，咒文的樂章牽引起宏大的魔力之潮。

    一陣陣絢爛的光團划過山谷上空的天際，令人目不暇接，眾多法術散發的光芒甚至將被陰暗雲團染黑的天空映照成一片五顏六色的傳奇劇場。

    而當中上演的成員，是無數世俗法師窮盡畢生精力渴望掌握的高階魔法。

    轟！轟！轟！

    璀璨而致命的魔法光華在尊者周圍炸開，捲起的能量暴風甚至在方圓千米內的幾座孤峰上引起了山崩。

    尊者負手屹立在高空，紋絲不動，連衣角都沒有亂。

    一層巨大的圓形防壁在空間中舒展，包裹着他，所有來犯的魔法在這層護壁面前，就像是巫族向北風要塞投擲的木質長矛一樣，紛紛折戟沉沙。

    破曉之城法師們的得意法術，完全不湊效。

    尊者靜靜地打量着護罩外繽紛絢爛的法術光芒。

    裏面有很多他熟悉的法術，其中不少魔法甚至還是他當年一手創造的。

    此刻，這些高階魔法卻被拿來攻擊他，這個事實不由再度讓尊者感到幾分命運的諷刺意味。

    羅德里格斯的手微微一振，長劍在半空猛地一拉一划一抖，眨眼間，無數黑色的物體交織在一起，組成一道劍痕，出現在尊者周身。

    那是長劍劃破絕境位面所處的空間，所斬下的次元碎片，卻被「劍皇」當成武器來使用。

    可是，這堪稱神技一般的劍術，依然沒能突破保護着尊者的無形護罩。

    漆黑的劍痕觸及護罩，微微發亮的護罩表面第一次出現了凹陷。

    可是，也僅僅只是凹陷而已。

    直到劍痕散去，它也沒有被擊破。

    見魔法失效，所有的長城法師們，都震驚地忘記了施法，呆呆地凝視着天空那個身穿黑袍的身影。

    他們生平從未見過效力如此驚人的防護法術。

    「難道是…【絕對防禦結界】？」人群中，一位年紀超過四百歲的長城老魔導師揉着眼睛，聲音顫抖。

    出身「元素之心」的老法師在古籍上了解到這個傳說中的魔法。

    據說，這個法術的雛形最早由上古的高等龍族所掌握，強度甚至可以抵擋禁咒級別的法術。

    當傳說出現在眼前，老法師感到無比的震撼，就像一位虔誠的信徒目睹了光輝之國的大天使。

    不僅是他，其他的魔法師也是這般感覺。

    震撼之後，是深深的絕望。

    真的沒有人能阻止他了嗎？

    ……

    長城上，再度施展了一次占星術的霍金臉色發白地望着露娜，「軍團長閣下，安德森將軍和羅德里格斯前輩似乎都遇到了麻煩。」

    「恐怕，只有您去，才能挽救傳送聖殿了。」霍金遲疑着說道。「只是…」

    「那樣一來，長城的正門便會失守。」露娜冷冷地瞥了長城外的步步逼近的深淵領主一眼，「他們早就算好了這一點，就算我現在趕過去，可能已經來不及了。」

    有史以來的第一次，長城面臨腹背受敵的險境。

    無論她去或者不去，都會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

    即便是露娜，在這種局面下，也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躁。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出現在露娜腦海中，「露娜閣下，山谷那邊交給我，你只管對付城外的惡魔。」

    聽到這個聲音，露娜愣住了，「是你？」

    她當然聽得出來，這是君士坦丁的聲音，那個少年應該是用類似於精神傳訊一類的魔法手段將信息注入自己腦海中。

    「我會去對付山谷里的那個法師。」君士坦丁說道。

    「你確定能攔住那個傢伙？而不是送死？」注意到君士坦丁的聲音平靜自若，露娜帶着些許疑惑地發問道。「你有多少把握？」

    連「劍皇」和「戰車」聯手都無法解決的敵人，不問可知，是何等變態的存在。

    就連露娜自己，也沒有必勝的信心。

    「如果長城的守衛軍能夠配合我，把握在一半以上。」君士坦丁回答地很簡練。

    聽着君士坦丁平靜而篤定的聲音，露娜無由來居然生出幾分信心。

    「好，那就交給你了。」下定決心後，露娜果斷地說道。「不要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