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林胡同那兒,沈嬤嬤忙了一個上午,踩着午飯的點兒,把熱騰騰的飯食送到了寧國公府。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顧雲錦看着那幾樣她打小就喜歡的菜色,一時之間,眼眶有些熱。
她近來的確胃口不佳,真說想吃什麼,翻遍了腦袋也沒有個想法,昨兒蔣慕淵與她提了,她其實也並沒有多想念沈嬤嬤的手藝,只是不想拒了蔣慕淵的好意。
因為她一人吃不好,府里這麼多人操心着。
尤其是蔣慕淵,近來朝事忙碌,顧雲錦不想他再多擔憂。
可等真的看到菜色、聞到香味了,顧雲錦想,她還是很念着的。
她離開童年的將軍府已經很多年了,在京里時,沈嬤嬤偶爾會做一兩次,可她對這個口味的喜愛,是刻在了記憶里的。
顧雲錦吃得香,鍾嬤嬤她們也很高興。
沈嬤嬤不說話,就看着她用餐,越看心裏越酸。
待撤了桌,沈嬤嬤柔聲道:「還想吃什麼?媽媽做了再送來。」
顧雲錦怕沈嬤嬤辛苦,剛要婉拒,見她一臉擔憂,心一軟,道:「就還跟今兒一樣,我還想吃。」
沈嬤嬤笑開了花。
顧雲錦也笑了。
她倒是忘了,沈嬤嬤閒不住的。
前世,顧雲思孕中,沈嬤嬤就送了好一陣的飯菜,賈家冷言冷語的,她怕顧雲思難做,才不送了的。
對顧雲思都如此,何況是對待顧雲錦。
今生,徐氏的身體養回來了,沈嬤嬤自然也少了操勞,平素清閒些,與其讓她在府里擔心,不如讓她做菜,親眼看着顧雲錦吃完,她還能放心。
安陽長公主那兒,曉得顧雲錦能吃順心了,亦是歡喜。
采文特特過來傳話,說冬天寒冷,怕食盒從西林胡同送來就涼了,讓沈嬤嬤寫好食材,由國公府採買好,她來府里做,也好吃個剛出爐的熱口,又說若是顧家那兒能脫開手,國公府盼着能把沈嬤嬤接過來住半年,也省的她日日來回奔波。
長公主跟前出來的人,一番話說得極其妥帖和熱忱,沈嬤嬤豈會不應,顧家那兒自然也答應。
沈嬤嬤怕自個兒不太懂國公府的規矩,平素就不出院門,可她性格好,這個年紀又經歷過許多北地往事,不說顧雲錦院子裏的小丫鬟,壽安郡主那兒都有好些抽空過來聽她說故事。
顧雲錦也聽。
明明是年幼時聽過很多遍的故事,如今再聽,又是另一種味道。
臘八時,公候伯府在城門外施粥,各家也忙着分粥、送粥,京城大街小巷熱熱鬧鬧的,都要趕在午前把自家熬的粥送往關係好的人家。
走動的多了,消息也傳的多,少不得問問誰家奶奶幾個月身子了、誰家哥兒姐兒能叫人了,顧雲錦害喜的狀況,外頭也就聽着些訊息。
「嘴兒真挑,國公府廚子的手藝都瞧不上,還從娘家請人。」
「我看是大着肚子隨意造,進京城都多少年了,哪裏還吃不慣京城菜,再說了,國公府的廚子難道就做不來北地菜色了?」
「你懂什麼!我跟着我家那口子走南闖北二十年,吃口正宗的家鄉菜還掉眼淚呢!家,家你懂嗎?」
「臘八了,都快過年了,你自個兒問問外鄉客,想家嗎?」
一個「家」字,讓一片紛紛擾擾在霎時間靜了下來。
京里不缺異鄉客,不缺逢年過節還因為各種原因無法返鄉的異鄉客,有人紅了眼,有人喝悶酒。
別說人家是孕中了,他們這些一輩子不可能大肚子的老爺們,不也念着那一口嘛。
爭論停了,再開口時,都是絮絮叨叨對家鄉的思念。
雅間裏,幾個少年人捧着酒盞,你來我往。
「不知道京里過年是個什麼樣?」
「怎的?你不想家?」
「想什麼?能有京城的三分繁華?」
笑語聲不斷。
坐在角落的少年卻一聲不吭,渾然沒有融入旁人氣氛。
有人湊上去,捧着酒壺問他:「喬小將軍,你怎的不說話?莫不是想家了吧?」
少年抬起眼皮子,冷冰冰的,半響嗤的笑了聲:「想個屁!」
他是喬蘊,鎮南大將軍的么子。
他父親的大將軍名號是貨真價實的,至於他,什么小將軍,不過是這群人說來埋汰他的。
他只是個棄子。
蜀地的野心通過他這個棄子,直白地拋到了朝廷的眼皮子底下。
他的父親從命令他進京的那一天起,就沒有想過讓他活着回蜀地吧。
喬蘊不知道蜀地還要裝幾年,但想來快了。
別人熱熱鬧鬧盼着新年,對他來說,不過是離死又近了一年。
他想個屁的過年,想個屁的家鄉,他來得過且過都覺得沒意思。
手一揚,半滿的酒盞倒過來,美酒全撒在地上,他拿手指沾了點,畫了個圈,又打了個叉,無聊至極。
在京中百姓為了臘月忙得紅紅火火時,這些飲酒取樂的少年人轟轟烈烈幹了一架。
聖上看着摺子,面色陰沉。
這些質子不是頭一回惹事了。
連女眷一併送進京城的封疆大吏府上都還穩當,不管內心裏怎麼想,總歸是老實遵照朝廷的旨意,孩子女人在京里認真過日子;那些消極地只拿一兩個兒子來「示威」的,是惹事精。
月初時,還有為追捧戲子而捧進了順天府的,醉酒、喧鬧、驛館夜夜笙歌,看起來都像小事兒了。
聖上原也不想管他們,本就是拿來當質子的,別鬧過了就好,沒想到越演越烈,這回打的是群架,好幾個掛了彩,偏生還是糊塗賬,借着酒勁,連誰打誰、自個兒算哪一邊的都沒弄清楚。
御史哪裏看得了這些,參了一本又一本,大朝會上都接二連三地說,有膽子大的,直接把矛頭指到了孫宣頭上。
把這些子弟接進京城是孫宣一力主張的,後續安排沒有做好,他難辭其咎。
前一陣子,孫宣就被聖上點過一回了,沒想到,這回越下不了台,只能低頭領罪。
待大朝會散了,他裹緊了雪褂子,慢吞吞往文英殿走。
北風冰冷,吹得他臉色廖白,孫宣眯了眯眼睛,看着走在他前頭的兄弟們,恨恨咬了咬牙。
是哪個,挑着那些質子惹事,藉機來踩他一腳?
孫祈,還是孫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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