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長公主捏着家書,抬眼問顧雲錦道:「阿淵說他不回京來?」
到底是因為顧家,顧雲錦臉皮再厚,被婆母這麼一問,也有些虛,只點了點頭。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長公主拆了火漆,取出信紙,快速看了兩遍,哼了一聲又笑了:「真不是我說他,家書永遠就這麼一張紙,還經常就寫個三分之二,哪回能寫滿了,我跟過年似的高興。
不像雲錦你,每次送信回來都有好幾頁,細細緻致與我說狀況,我看着也踏實。
算了,不說他了,說起來我這當娘的就一肚子酸氣。
他向來有主意分寸,我不管他,你回頭給他寫信時,記得寫細些。
我看看他收到你那厚厚的信,有沒有臉就回你一張紙!」
顧雲錦的那點兒小忐忑,被長公主幾句話說得都飛了,彎着眼睛應了聲「好」。
她其實有答案。
以前蔣慕淵去兩湖時,兩人傳書,顧雲錦也是有什麼大小事兒全一股腦兒與他說,又常給他寫話本上的故事,並在一塊,自是「厚重」。
蔣慕淵回信來,雖不與她一般,但時而長些、時而短些,倒是沒有一張紙就算的狀況。
長公主擱下信,問道:「與那韋老先生說得如何?」
顧雲錦答道:「明日起,要去拜訪幾位鏢師與商賈,聽風都打聽好了。」
長公主見她有主意,自然也不胡亂指點。
顧雲錦回了屋子,坐在燈下拆了蔣慕淵的信。
取出來一看,前後兩頁。
顧雲錦撲哧就笑了,還好沒有在長公主那些就拆開,不然要被她那位愛笑的婆母給笑話去了。
這麼一想,笑意越發憋不住,唇角都揚了起來。
蔣慕淵在信上寫了,山口關大捷之後,北狄殘兵往北逃了,狄人雖敗退,但北地、鶴城都已是空城,山口關經歷大火,也要修整。
他們回到裕門關之後,把田老太太等人的遺體送回了北地,關帝廟裏的親人也一併收殮入葬。
北地城牆上揚着的依舊是顧家大旗,只是城中殘垣斷壁,即便百姓陸陸續續的回來,要恢復往日光景,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因而他想留在北境,參與重建,讓顧雲錦在京中莫要擔憂。
顧雲錦哪裏不曉得他的真實想法,偏家書上需要謹慎,很多話都不說穿,只靠意會。
只是這意會出來的東西,沉甸甸的。
唇角的笑容眼看着就要凝了,這封信到了最後,卻是筆鋒一轉,讓顧雲錦眨着眼睛又笑了出來。
蔣慕淵說,不要擔憂,卻要牽掛,因為顧雲錦應過他的,會將他擱在心上。
指尖在那幾個字上撫過,滿含笑意的眼睛裏,更多的是溫柔與繾綣。
她不止是把他擱在心上了,那顆種子,生根發芽,長得都望不到盡頭了……
那麼好的一個人,別說是從心裏搬開,就算只挪一寸一毫,都捨不得。
翌日上午,顧雲錦和韋沿先拜訪的是以前在鎮威鏢局做了好些年的李鏢頭。
李鏢頭前幾年不走鏢了,在西山下的一個村子裏養老,日子清閒許多。
見韋沿來拜訪,李鏢頭盯着他看了很久,眼睛都盯紅了:「我都不敢認了……跟我印象里的差太多了……」
韋家以前行走關外,貨物貴重,也請過鏢師,就是當時認得的李鏢頭。
李鏢頭招呼幾人坐下:「你們出事的消息傳回來,我當時很不是滋味,原本那趟鏢該我押的,我卻有旁的事兒耽擱了。
有時候也會想,我去了是不是也死了,或者說,我去了,最後守住了……
沒答案,人這一輩子,沒答案的事情太多了。
我們一直當你也折在那兒了,前不久小公爺的親隨尋到村子裏時,我是又驚又喜,你活下來了,真不容易。
現在見着人了,變化太多了……」
見了故人,韋沿也頗為感慨,敲了敲瘸腿:「殘了這麼多年,肯定變了,也習慣了……」
李鏢頭笑了會兒,終是把心裏的那些翻滾的情緒壓下去,與顧雲錦道:「村子裏有隻有破桌子破凳子,還望夫人見諒。」
顧雲錦道:「真不講究那些。」
李鏢頭笑了,只幾聲,又像是卡在了嗓子,重重咳嗽起來。
等平復了,李鏢頭才苦笑着道:「走鏢時傷過,養得不好,以前不覺得有事兒,這幾年就不行了,老了……」
一面說,李鏢頭也一面留意顧雲錦。
年紀輕,模樣也好,與他前兩年去京城打酒時從街上聽來的差不多。
彼時傳言裏似乎有提過一兩句嬌氣,但照李鏢頭看,眼前的年輕小婦人是一點不嬌氣的。
嬌氣的人,不會受得起邊關戰時的苦,嬌氣的人,也不會來此處尋他。
國公府世子夫人的身份,這一位要是想拿喬,根本不用親自來這山下小村。
顧雲錦不介意李鏢頭的打量,看了眼笑鬧着從院牆外跑過去的孩童,道:「比起北地,這裏生機勃勃。」
生機勃勃……
就這麼四個字,讓李鏢頭的心沉了下去。
從前也是干刀尖上舔血的行當,但誰不希望天下太太平平的。
太平盛世,使得商旅們更願意遠行做買賣,鏢行的生意也絡繹不絕,同時,百姓安樂,山賊綠林也少,行鏢安全得多,一旦打起仗來,別說是賺錢了,命都難保。
李鏢頭道:「我以前走關外時去過北地幾次,也知道夫人今日來是為了什麼,我盡力而為。」
這不是謙辭,李鏢頭也有好幾年不走鏢了,他去過的地方雖多,但也不是踏遍了西域的每一個角落。
他看着顧雲錦的地圖,一面回憶,一面講述。
親自去過的小國、部落,記憶深刻些,他講了不少那兒與眾不同的風土人情。
各族有不同的語言,他學過幾句日常用的,時間太久了,絞盡腦汁上起來的也就是一兩句。
這些對顧雲錦而言,都是極好的補充。
李鏢頭看着地圖,見一處綠洲被顧雲錦用硃筆描了,道:「夫人,這一處是……」
「是我無法確定位置。」顧雲錦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