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這個職業,似乎從來都沒有消失過,對於正常人來說,大多不會給予太多的重視,就是遇到了繞路走的也並不少見。
所以,當街邊出現了一個乞丐後,沒人會重視,那些雜役自然就擋在了外邊,要是敢厚顏無恥的乞討,說不定還得挨頓揍。但這個乞丐偏偏就是厚顏無恥的那一類,雜役們舉着拳頭的威脅都不管用,最後引起了腸子的注意,讓那些雜役們忙活去,自己掏了一些散碎銀子丟了過去,轉身就走了。
「等等,等等!」乞丐連忙喊叫起來,「我不是要錢的,我來找人,段清,叫段清的,就是住這個宅子的人...」
「嗯?」腸子疑惑的轉回頭,看着乞丐焦急的模樣,只是他可能太多天沒有清理自己,無論是穿着還是什麼,跟一個乞丐沒什麼差別,但他手裏拿的是什麼?像是一個護身符,但自己這些人沒有這樣的護身符啊?
乞丐見腸子腳步停頓,連忙繼續說道:「沒錯,我是來找一個叫段清的人,我方才聽到有人喊段堂主,不知道是不是他?」
「你是誰?」腸子警惕的反問,他在這裏生活超過了十年時間,乞丐見過很多,但從來沒見過這個人,因為乞丐幾乎沒有過夜的餘糧,流動性很小。
乞丐說:「我叫王淼,是百年城人,我不是修士,我...」
「王鵬是你什麼人?」聽到這個姓氏,腸子心下多了一個心眼,打斷他問道。
王淼說:「王鵬是百年城王家的嫡系子弟,你認識他?但我不是那個王家,我只是個小家小戶,雖然祖上也曾風光過,但我們這一脈沒再出過修士,被分離出家族已經超過了二百年,我們全家現在都是普通人,不過我有個遠方堂姐,叫王樂,她托我來給段清送個信...」
「王樂?」腸子微微一怔,隨即道:「別說了,你找對人了。跟我來,路上你給我講講怎麼回事。」
王淼又驚又喜,原來他住在百年城,兩個月前收到了一個包裹,是鏢局送過來的,裏面有一封信,是王樂親筆書寫,讓他連忙出發去飄渺城,將包裹中的另一封信送給一個叫段清的人,上面有地址,也有大量的盤纏。雖說王淼沒有出過遠門,但與王樂之間偶爾也有書信往來,畢竟是親戚,有時她寄來的信件中會夾着一張銀票,雖說面額不是太大,對於普通人來說卻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所以,王淼家中對王樂的印象都很好,只是因為自家一個修士都沒有,不好去攀附,也就沒有將後輩們送進已經分離開二百年的主家。
王淼也不耽擱,當即購買了馬匹,準備了乾糧,開始了第一次征程,沒想到出城不到兩天時間就被馬賊給搶走了馬匹和盤纏,信件被丟棄一旁,王淼撿起來也不敢耽擱,開始了步行。這一走,就是半個月的時間,終於趕到了飄渺城。
可是地址上的宅子,已經荒廢了許久,根本沒人,他找人打聽過,說是段清得罪了大人物,已經死了。他非常沮喪,想要返程回家,但一丁點盤纏都沒有,荒郊野外的怕沒餓死也得被野獸給吃了,一時間變成了乞丐,但每日仍舊會來到宅子附近,期望有一天會有新的發現。
其實人就是這樣,當絕望在即的時候,總是會抱有一絲幻想,可是他沒想到的是,宅子被大火燒了個乾淨,心灰意冷之下,打聽到有一個商隊要出發百年城,雖然不會帶着他,可是跟在後面總是個安全的寄託,正當準備出門的時候,城裏風向變了,有人談論起段清,他當即愣住了,想要打聽,卻換來了幾腳,給他踹了出去。
連忙跑回南城的宅子,發現有了動土的跡象,上前打聽,還沒靠近,就被雜役拿着棍子給趕了出來,他只是普通人,那些金丹期的雜役在他眼中就是無所不能的神仙,哪裏敢半分遲疑,但他卻遠遠的聽見那些大人物們,談論着該如何建設,怎樣才能讓段清滿意。
他激動急了,連乞討也不去了,就在這一帶開始守候起來,沒想到竟然真的給等到了,因為他有畫像。
看着搖搖欲墜卻滿臉興奮的王淼,腸子說:「你可真不容易,快趕上我們的死裏逃生了,也算是個緣分。等下你先喝完粥,養養胃,洗乾淨了就休息,我去跟段哥說這事。」
「有吃的?太好了,多來點!」王淼雙眼放光,腸子卻只是淡淡一笑,只給了一碗稀粥,他曾經看到過幾個公子哥調戲乞丐的場景,好酒好肉的供着,那乞丐狼吞虎咽一通,身體卻是吃不消,不多時就痛苦的死去,直接撐死了。
安排了王淼,腸子就去了聚仙樓,在一眾家主和堂主們的恭維間隙中,腸子說了這件事,同時拿出了信件和護身符。
聞言,抓過護身符的段清不禁皺了下眉頭,打開信件,不理會上面的泥土和撕破的邊角,直接看了起來:「段清兄長,小妹蒙難,若有時間,請來助陣。王樂敬上。」
信件很短,沒有多餘的陳述,一句客套話都沒有,也沒有日期,段清當下問道:「王淼來飄渺城多久了?」
腸子算了算,說:「一個多月,快兩個月了。」
「糟了...」段清眯了一下眼,隨後道:「立刻帶王淼去堂口,你要問他王樂的地址,因為我要帶他走,讓藍大哥和金蓮準備一下,你和蒼蠅帶隊騎馬出發,每人四匹馬,別怕累死馬匹,希望還來得及!」
「是!」腸子立刻抱拳,渾身透出一股鐵血幹練的味道。
段清連與眾多家主的招呼都沒打,當即匆匆離開。
一刻鐘後,星辰堂內星艦沖天飛起。
......
在距離百年城外足有上百里地處有一座鳳凰山,高達三百餘丈,峰頂常年霧氣縹緲,茁壯的樹木,顯示出這裏靈氣充足。
在半山腰處,是一片巨大的平台,仿佛是被上古仙人手持利劍,給生生削出來的一般,上面建造着連綿的建築。論面積,卻是絲毫不比那些三流宗門小,而論建築,連二流宗門也未必趕得上。一面王字大旗在風中飄搖,說不出的氣派。
此時,已經是深夜,有雲,無風。
數以百計的族人衛隊,持着火把和刀劍,將整個家族駐地圍的水泄不通,在繚繞升騰的火把照耀下,連王字大旗都耷.拉下來,沒精打采的。
在正宅門前的廣場上,五個中年人聚集在一起,正低聲的說着什麼。在他們身後,是七八個青年,他們刀劍出鞘,渾身披掛整齊,意氣風發,偶爾有神情交流時,也全都透露出了一股傲然。只是無論怎麼看,他們的驕傲當中,揚眉吐氣的成份佔了大半。
終於,五個中年人說完了話,其中一個面色儒雅,渾身一股道骨仙風氣息的中年人站了起來,衝着敞開的正宅大門,高聲說道:「王樂,你現在已經是你家裏的唯一血脈,難道非得斷了香火?你死去的父母兄長們如何能得到慰藉?難道...活下去不好嗎?」
沉默。
中年人等待了片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回頭看了其他人一眼,然後繼續說道:「方才,我們已經做下了決定,我們不會逼.迫你,仍舊會給你留下半天的時間考慮,到那時你仍舊不肯答應的話,我們就會火攻。這是你的選擇,也是比逼.迫我們做下的決定,任何後果,都應該由你來承擔。」
中年人說完話,微微皺眉等待着,其餘人也全都期盼着,他們都知道,在族地里發動火攻,不但威力巨大,同時也會將王家的千年基業毀於一旦,雖然這個家族人丁愈發凋零,早已不複數百年前鼎盛時期可以與一流宗門叫板的實力,但千年的積累,就算是落葉,也會有厚厚的一層,何況是一個家族?
「燒吧,就算燒光了,我也不會讓你們得逞的,六姑父,王浮生閣下。」
良久,正宅中傳出了一個清脆而又冰寒的聲音,正是王樂,此時她手中抓着族長令,鑲嵌在一處機關當中,就在她食指前半寸的地方,是一個掌心大小的按鈕。讓得贅婿出身逐步強大起來的王浮生忌憚的,就是這個按鈕,只有手持族長令的人才有權限打開,並且可以啟動。
不過,這並非是護族大陣,那個機關早已被王浮生的人把持,而這個按鈕,卻是自毀裝置,一旦按下,陣法就會立刻啟動,整座正宅將會天崩地裂,沒人能夠倖存,這也是讓得王浮生眾人全都站在正宅邊緣之外的原因。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並非是我們想要的。你要知道,我們畢竟是一家人啊!」
王浮生重重的嘆息一聲,顯示自己的心痛,接着說:「你家這一系雖說是嫡系,但人丁凋零,更別提人才了,持續下去,千年王家就會徹底被歷史的車輪碾壓過去,我們完全是考慮家族的未來,才做下如此打算。這是無奈,卻也是必須的。」
「無奈?」女子的嗤笑聲盡顯嘲諷,卻又如此淒涼,「我父親在世時,你們有誰說過半個字?整日裏除了恭敬就是奉承,可笑我的父親居然還為了假病的潘華表姨夫,進入深山採集九級妖獸天靈蛟守護的萬年還魂草,落得了重傷,療傷之際,被你們輕鬆的給下了毒。」
廣場上,沒人應聲,而那位獲得了還魂草,功力大增的中年人,臉色不禁有些燒灼起來,但臉上只是露出淡淡的笑,半個字也不曾說。
王樂說:「我的父親,的確不是一個合格的族長,因為他沒有雷厲風行,將威脅消滅在萌芽中的狠辣。他甚至明知道你潘華是故意染上了劇毒,卻仍舊不肯眼睜睜的看着你死去。我的母親曾經勸說過他,他不信,他說大家都是一家人,他們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來。不要相信外人的讒言,破壞了家族的和睦。他毒法.身亡了,接下來的三年裏,我的母親和兩位兄長,接連意外死去,我想,假如我是個男孩子的話,肯定也活不到今天。」
王浮生無聲的笑了笑,坦然道:「這的確是我的一個失誤。但我也被你的大家閨秀不問世事的外表給欺騙了,就連我安排在你身邊的余文飛三人也沒能覺察到異樣,他們可是從小跟你一起長大的呢,上一次外出,你回來了,他們卻再也沒了消息。我不得不承認,從這一點上,作為族長,你要比你的父親更合格。但是,你終究是要嫁人的,難道千年王家,就這樣易於他人之手麼?就算我答應,上千個世代生活在此地的王家人,也不答應!」
「沒錯!絕不答應!」
「就算我們是旁系,但我們也是王家人,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家族如此落敗下去,更不能更名換姓!」
「難道,你們忘記了王浮生的贅婿身份了嗎?」王樂淡淡的冷笑聲傳了出來,讓那些仿佛打了雞血一般激動的族人們當即閉了嘴。
「你們沒有忘記,你們只是不想記得,因為他許給你們的承諾,與利益。」
王樂不急不緩的說着,「來吧,讓我最後看看你們的勇氣,究竟能不能如從前的王家人一般衝鋒陷陣,這裏就是你們的戰場,而我,就是你們的敵人!」
「來吧!」
族地之中,迴蕩着王樂女子特有的清脆中,徹底冰寒的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