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方道士 第一二九章 【當時年少】

    ……

    夏日的星空，漫天繁星點綴，朦朧的月光使得大地不再漆黑一片，若是熟悉路途，即使沒有火把也能無礙地行走於山林間。

    小湖波光粼粼，倒映着潔白的弦月，景色尤為迷人。

    一道人影，在湖岸舞劍，舞劍時，飄揚的長髮讓人知道這是一位女子。但從其纖瘦的影子來看，與其說是女子，不如說是少女來的貼切些。

    少女手中一柄長劍，舞動時，白光閃爍，劍影重疊，變幻莫測又流暢美妙，猶如一隻彩蝶飛舞，使得景色迷人的小湖更是畫龍點睛，深深的刻印在了距離小湖不遠處，一位藏身蘆葦的少年眼中。

    朦朧的月光下，比人還高的蘆葦中，一位瘦弱的少年蹲身懷抱着一柄做工粗糙的木劍，正目不轉睛地透過分開蘆葦的一絲縫隙，盯着小湖旁舞劍的少女看，腦中不斷的強記着湖邊少女舞劍的一招一式。

    這已經是少年連續藏身在這裏的第七晚。

    自從七天前的深夜，因為炎熱無法入睡，從距離這裏不遠的村子出來，準備來湖裏游泳解熱時，少年見到了湖邊舞劍的身影。

    而這一見，便讓少年沉迷在少女舞劍的招式中，無法自拔。

    仿佛終於找到了夢想，找到了能夠為之奮鬥一聲的目標，少年立即藏身蘆葦中，開始偷學少女的劍法，一連持續了七晚。

    這七晚，少年已經摸索出了湖邊少女活動的規律。

    每晚二更時分，湖邊少女都會在這裏舞劍到三更，隨後便會離去。

    隨着時辰逐漸接近三更，少年不禁有些躍躍欲試起來，這七晚的偷學，少年自覺已經記住了大半少女舞劍的招式，等少女離去後，少年便準備用手中自己耗時三天所削的木劍，試試練習偷學來的劍法。

    時間流逝……

    終於。到三更了！

    少女果然如之前的幾晚一樣，停下了舞劍的身姿，離了去。

    少年在少女離去一陣後，才從蘆葦中走出。然後來到湖邊。

    在少女舞劍的地方走動一圈後，少年才深深呼吸了幾下，開始照着所記的劍招，舞動起手中的木劍。

    不過，記住了並不代表能夠圓潤舞出。

    少年舞出的劍法。姿勢怪異，完全沒有少女舞出的那般流暢與充滿美感。但少年並不服輸，仍然不斷舞動着手中木劍，奇妙的是，隨着舞動手中木劍，少年哪怪異的姿勢逐漸改了過來，當舞劍到五更天亮時，少年舞出的劍雖然沒有少女那般流暢與充滿美感，但也算了些模樣。

    接下來，少年便開始了每晚蹲身蘆葦偷學少女劍法。在少女離去後出來練劍的日子。

    隨着時日一天天過去，少年對於少女所舞的劍法愈發熟悉，也終於慢慢記全了少女所舞劍法的一招一式。

    而伴隨着白天夜晚的練習，少年所舞的劍也終於如少女那般，變得流暢與充滿美感起來。

    只是，隨着逐漸學會了少女所舞的劍法，少年漸漸發現了劍法中的一些破綻與銜接上的僵硬。

    此時，他已經偷學了三個月之久。

    經過一番思前想後，少年不再每晚在去偷看少女舞劍，轉而把精力放在了劍法的破綻和銜接上的更改。

    當不再去湖邊看少女舞劍的第三天。

    白天的時候。少年在離村子不遠的一座常年無人山坡上練劍的時候，一位身姿窈窕的少女竟然慢慢從山下走了上來，然後站在很遠地距離外看着他練劍。

    三個月的時間，少年早已深深記住了湖邊少女身影的一舉一動。在餘光無意間瞥見少女的時候，少年便知道來的是湖邊那舞劍的少女了。

    而偷學這種羞恥的事，立刻讓少年心虛非常，不敢看少女，只是不斷練劍，希望少女自行離去。

    就在少年不斷重複練劍時。忽然，站得很遠的少女開口了，聲音宛若百靈鳥般悅耳動聽：

    「小賊，我叫慕曦微，你叫什麼？」

    「我沒興趣知道你叫什麼，讓開，不要打擾我練劍！」

    少年心虛非常，於是故作冷漠的喝道。

    但那名為幕曦微的少女卻是嘻嘻一笑，說道：「你想學新的劍法嗎？我教你啊！」

    那一刻，少年一愣，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愣愣的望着少女臉上笑容……

    挫骨揚灰不能忘！

    ……

    葉翊塵豁然驚醒！

    發現自己竟然漂在水中，而周圍是一眼望不到邊的海洋。臉上濕濕的，他竟分不清到底是海水還是淚水。

    來不及多想其他，葉翊塵立刻檢查自身的情況。在湛藍城遭遇的一切他仍然歷歷在目，那每一擊都相當於一記陽神雷劫的攻擊，使得他神魂與心境都產生了紊亂，尤其是最後的一掌，近乎快拍散了他的神魂！

    若不是有着無上的意志強行凝聚神魂，恐怕葉翊塵已經魂飛魄散！

    但現在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

    《不死不滅無上劍體訣》是一門神魂和身體合一的修煉法門，神魂的崩潰在即，也讓劍體隱隱有崩潰的趨勢，原本處於劍體細胞結晶的時間大道之紋頻繁浮現表面便是徵兆。

    不過，若是能熬過來，他便相當於一次性渡過了九重陽神雷劫還要多！而且神魂之凝鍊，比之普通渡過九重陽神雷劫的修者要強不知多少倍！之後成就的元神，質量將遠遠高於一般的元神道人！

    但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

    神魂有他無上劍主意志凝鍊，真正威脅到他的，卻是出現紊亂的心境！

    葉翊塵的心境在很久以前便早已能夠古井不波，放下了一切，心中只有追求大道極致與超脫的信念！

    但是，這一次輪迴覺醒後，他不知是重頭來過變成凡人的原因還是真的心中一直有着一絲破綻，古井不波的心境竟然會隨着許多事的發生產生波動。

    原本擁有無上劍主意志的他，在心境出現波動變化時，都能迅速以意志撫平波動。但此時，他要以意志凝聚快要崩潰的神魂，不能再撫平紊亂的心境。心境的變化簡直超乎他的想像！

    他腦中不停回放着這無盡歲月里，那些以為放下了，毫不在意的事。

    他為這些事感動，為這些事憤怒。為這些事痛苦，為這些事煩惱，為這些事哭泣……

    只恨時間已過去。

    只恨再也來不及。

    曾經以為放下了不會再想起的事，在這一刻卻不斷地迴響在腦海里。

    從出身到一直成長至現在，許多他記得的不記得的、重要的不重要的、刻意忘記的不刻意忘記的事。都如同一場無聲電影一樣在他的腦海中播放。當繁華沉澱後，除卻那些點點滴滴的瑣碎外，出現在他腦海中最多的，竟然是那一張早已強迫忘記許多年但如今見到卻依舊那麼清晰而熟悉的面孔。

    從很多年以前開始，便是古井不波地冷靜的心的他，竟然在見到這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後，那顆已經很久沒有出現波瀾的心，竟漸漸開始動了起來。如湖面一樣，先是一圈一圈漣漪泛起，而後水紋越來越大。最終演變成了波瀾壯闊的洪水泛濫模樣。

    那些封塵的記憶在這一刻波濤洶湧，如洪水猛獸一般撞破原有的束縛！

    葉翊塵時而清醒時而又陷入這些記憶畫面中，就像現在這樣，他總是豁然驚醒，卻又在心中生出無數追憶與感概中，陷入了紊亂的心境之中……

    ……

    蹭蹭蹭……

    急促的腳步在山野間快速奔走着。

    兩道人影，快速行於山野間。一個神情堅毅的少年，一手持劍，一手牽着身後的少女，腳下步伐迅捷。

    身後的少女着一身紅妝。頭戴鳳冠，唇眉上畫着明艷動人的妝，光彩照人。

    少女被少年牽着，感受着少年手心傳來的溫暖。臉上洋溢着滿足的笑容。只是明眸中淚水不斷滑落，破壞了眼妝，看起來猶如花貓。

    在兩人身後，十數人手持刀劍追捕着，步伐快速，身形迅猛。不斷拉近着距離。

    「慕曦微，你當眾悔婚，使我門主與少門主在天下豪傑面前難堪，你慕家已經將你逐出家門，明年的今日就是你們這對狗男女的忌日！」

    身後追趕的十數人中，一人冷聲道。

    同時，兩者間的距離已經近在咫尺。

    神情堅毅的少年感受着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眼中忽然閃過出決絕之色。但就在這時，忽然，他感受手中牽着的手甩開了他的手。

    隨後，他聽到了另一個決絕的聲音：「小賊，快走！對方來人儘是高手！」

    ……

    山野之間，十數具屍首橫陳四散。

    在這十數具屍首中間，滿身都是鮮血傷口的少年，坐着地上，抱着橫躺在他懷裏，不斷咳出鮮血的少女。

    「……咳咳，你終於看我了，我說過的，我比劍好看。小賊你說是不是……」

    少女斷斷續續的說着話。

    少年的眼淚不斷流下，不停的點頭回道：「是是是……」

    少女聽後，蒼白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一如既往的那般無法忘卻。少女慢慢伸起手，撫上少年的臉，輕聲道：「小賊，我死了以後你要好好的……」

    「不要，我不要你死，不要死好不好，只要你不死，我……」少年不斷搖頭，伸手像抓住少女的手，但還沒等他抓住說完要說的話，少女的手卻已然垂落了下去。

    少年神情一呆，所說的話戛然而止。

    ……

    有人跟我說過，人之所以煩惱就是因為記性太好，如果人能夠想忘就忘，那麼便不會再有煩惱。

    我在你死後多年，終於找到了想忘就忘的方法，然後用這個方法忘掉了你。我以為我已經忘記了你。

    但原來，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也仍然沒有忘記你。

    海風吹拂，星夜絢爛。

    葉翊塵悠悠再次醒來，仍然漂浮在四周一望無際的海面，而印入眼帘的卻是一片璀璨星空。

    望着漫天繁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也不知道何時會再次陷入昏迷，甚至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醒來。

    面對這種種，葉翊塵只是笑着說了一句話：「我想你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