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悲痛過度還是體力透支,完顏兀露呼喊了幾聲二哥之後,就暈了過去,身體緩緩倒向冰雕一樣的完顏宗望。。
白勝急忙蹲下身子將完顏兀露抱在懷裏,觸手感覺她的身體冰冷異常,竟然也像是被凍僵了一般。
這怎麼辦?白勝想不出什麼辦法解決眼前的困境。此刻客棧飯廳里的景狀非常詭異,一大屋子人和死屍,就只有他自己是清醒的,甚至整個客棧都陷入一片死寂。此刻可以斷定的是,這家客棧里真正的老闆和客人早已經被陰盛他們清理掉了。
雖然知道外面敵人已經撤走,他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也不知道是怕的,還是被完顏兀露身體的冰冷給凍的。
他不懂醫術,不知道如何才能把這些昏迷的人救醒。
問題是完顏宗望是怎麼醒的?剛才明明昏迷過去了,若不是自己殺了那個最後的敵人,完顏宗望已經死在了那人的鋼刀之下了。他不相信完顏宗望是故意裝作昏迷的,但是事實擺在這裏,剛才的確是完顏宗望一掌擊退了陰盛。
沒辦法,只能先保護好自己的女人。他想起了留在房間裏的李清照,便抱着完顏兀露回到了三進院裏的房間。
「清照姐姐,你沒事吧?」一進門,他來不及看向床底,開就就問。
「啊,你可算回來了!我沒事……」李清照從床下爬了出來,看見白勝剛剛放在床上的完顏兀露,後者的皮草皮裘衣褲上遍佈殷紅血跡,又嚇得伸手掩住了嘴。
「沒事就好,你先把她的衣服脫了,等我回來給她處置傷口。」白勝轉身就出了房間,回到飯廳,又一手一個,把潘金蓮和閻婆惜抱了回來。
看見李清照已經把完顏兀露的衣物都除去了,就把潘閻二女都放在床上,讓她們躺在大床的內側,然後看向完顏兀露身上那些可怖的傷口,這傷口令他生不出任何男女慾念,他覺得至少應該把留在完顏兀露肌體內的箭頭取出來,於是他想起了金兀朮隨身攜帶的一柄牛角解腕尖刀,那是金人吃肉用的餐具。
「等我,去去就來。」他沉聲吩咐李清照,又一次回到飯廳,取了金兀朮的那把匕首一樣的餐具,又從金兀朮的身上找到了武人必備的金創藥。想了想,覺得把小舅子大舅子留在這裏似乎有些對不起完顏兀露,就一手一個,把完顏宗望和金兀朮都拖到了自己房間的隔壁,郭盛他們的房間。
放下完顏宗望兄弟之後,他又把郭盛拖了回來,跟完顏兄弟放在一處。
不能只照顧舅子不是?兄弟一樣重要,做人不能重色輕友,他如是想道。至於那些金頂門的武士和郭盛的兄弟,就只有對不起了,實在是照顧不過來。
把金雀斧和爛銀槍都放在自己那個房間裏,又收集了四張硬弓,十二壺箭囊,以及兩把鋼刀,把自己的房間佈置成了一間兵器庫。這是吸取之前的教訓,萬一有敵人趁機來襲,這間屋子裏的武器可以滿足遠戰近防的各種需求,雖然自己從未練過弓箭,但是準備了總比不準備好些。
做完了這些,他依然沒有立即處理完顏兀露的傷口,而是去了客棧的後廚,燒了幾大鍋熱水,又從雜物間找來了兩隻浴桶,一個房間裏面放了一隻,他的打算是用熱水化開完顏宗望兄妹的冰凍。
水燒到微微燙手,就用木桶和扁擔挑回郭盛的房間,體驗了一次客棧夥計的工作,把熱水倒進浴桶,至半滿,再把冰塊一樣的完顏宗望放了進去。心中默默祈禱:希望你能醒來,你的妹妹和妹夫需要你的降龍掌。
他沒法守在完顏宗望身邊等後者復甦,立即回到自己房間,將那把解腕尖刀在燭火上燒了燒,權作消毒,然後站到了床邊,看着完顏兀露身上的幾處箭創,他打算從手臂上的傷口開始——既然沒有經驗,那就一點一點的積攢,反正此刻除了自己別人也幹不了這事。
下刀之前他扭頭看了看身邊的李清照,嗯,若是給她穿上一身綠色的護士服就完美了,絕對有護士長的范兒。雖然沒有無影燈,自己也沒有一身白大褂,但是眼下這氛圍像極了外科醫生在做術前的準備,可惜潘金蓮和閻婆惜兩個不能起來客串一下護士,手術間裏外科醫生的身邊不能只有一名護士長不是?
正要下刀時,他忽然又改了主意,既然要摸着石頭過河,要積累手術經驗,何不從自己的大腿開始?自己是男人,身上有些亂七八糟的疤痕並不礙事,還能給人一種硬漢的印象,但若是把完顏兀露的身上搞得太不像話,這今後很可能影響夫妻生活的質量啊!
想到就做,他隨即坐在了完顏兀露身畔就把褲子脫了。
縱然李清照早就見過白勝的身體,卻也無法理解他現在的行為。你讓我把完顏兀露的衣服脫了,你又脫褲子幹嘛?莫非你是想當着我的面和她做那事?這也太過分了吧?但當她看見了白勝腿上的傷口以及傷口裏的殘箭杆時,一切都已恍然了。疑問瞬時化為關切:「弟弟,你怎麼也中箭了?要不要緊?疼不疼?」
「嗯,沒事,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白勝很淡定,隨手把褲子遞給了李清照,「麻煩你清照姐,用那木桶里的水給我洗洗。」
李清照順從地接過褲子,轉身就走向門口的木桶,卻聽見身後「啊」的一聲慘叫,急忙回頭看時,只見白勝已經把尖刀插入了大腿,鮮血汩汩而出,順着他的腿淌到靴子裏。嚇得她立即捂住了眼睛,手上褲子掉落在地。卻還在緊張地詢問:「弟弟,要不要我幫忙?」
「呵呵……」白勝慘笑,「你能幫什麼忙?快洗衣服吧,然後給我找件褲子來穿。這裏的事兒你別看,看了會做噩夢的。記着出門要小心,若是看見有人就立即跑回來,別的什麼都不要管!」
從結伴而行的第一天起,李清照就自覺地承擔起白勝的衣物換洗工作,直到閻婆惜的加入,才將這項工作移交給了閻婆惜,但自從身邊有了潘金蓮,這工作就責無旁貸地成了潘金蓮的本職。潘金蓮攜帶的包袱里,就有白勝的數套衣物,都是這一路李清照買給白勝的。
不說李清照洗衣以及去她們自己的房間裏拿包袱,白勝呲牙咧嘴地處置了自己的傷口。等到李清照迴轉,又幫他擦拭了腿上的血垢,然後在他的指導下,用乾淨的布條為他包紮起來。這場測試版外科手術就取得了圓滿成功。
穿好了褲子,又洗了洗尖刀,再燒過一回,開始處理完顏兀露的傷口。
令他驚喜的是,由於冰凍的緣故,創口處的鮮血已經凝固,用刀尖去挑箭頭時竟然異常順利,既沒有導致大量鮮血的湧出,也沒有肌肉頑皮地滑動滾刀,所以處置起來極為簡易,而且沒有形成創口的二次破壞,非常利於癒合,將來必定不會留下太過醜陋的疤痕,這一點即便白勝是個外行也能想到。
除此之外,更令他欣慰的是他的「手術刀」並沒有給完顏兀露帶來劇痛,這或許是冷凍導致的神經麻痹,又或許是劇痛也無法致使完顏兀露甦醒過來,總之患者沒有出現因痛而生的慘叫和掙扎,他這個手術就做的極為容易,遠勝他剛才給自己動刀的效率。
整個手術過程里,李清照都捂着眼睛站在一旁,大氣兒都不敢喘一口。
手術之後是上藥和包紮,白勝沒有再讓李清照動手,而是親自操作。包紮完畢之後並沒有立即給完顏兀露穿上衣服,而是對李清照說道:「清照姐,你給我準備幾條汗巾,在水裏燙一下再給我。」
他這樣做的打算是想用熱敷法來驅散完顏兀露體內的寒氣。如同他之前把完顏宗望放入熱水裏是一個道理。不管這法子行不行,總要試一試。但是與只有肩頭中刀的完顏宗望相比,完顏兀露身上的傷口太多,所以他認為不能直接把她放入浴桶浸泡。
一條汗巾涼了,就換第二條,李清照負責把涼掉的毛巾再次放入熱水,如此循環往復,白勝不厭其煩。
不經意中,天色已經微微亮了,而完顏兀露依然沒有醒來,她身邊躺着的潘金蓮和閻婆惜也都還在昏迷着,白勝不免有些焦躁,在這場變故發生的最初他已經覺察出這些中了毒的人都還維持着微許的生命特徵,所以感覺他們或許不會死,但是現在這種狀況又讓他這個想法動搖了,他們到底還能不能活過來呢?
他不懂醫術更不了解毒藥,但是很顯然,只要完顏宗望能夠恢復清醒,就能夠知道他是怎樣從昏迷中甦醒過來的,就算完顏宗望也不懂得用毒解毒,至少可以分析出來一些線索。
他始終在傾聽隔壁房間的動靜,他相信以他的聽力,只要完顏宗望在浴桶中起身就能夠察覺,但是令他失望的是,時間過去這麼久了,隔壁的房間裏依然沒有傳來任何聲音。
他一邊傾聽一邊煩躁,卻聽見客棧之外的路上傳來了人聲。
一人說道:「何九叔,好久不見啊,聽說你在陽穀縣混得風生水起的,攬了一縣之境的白事承辦,怎麼也來趟這趟渾水?」
另一人道:「我何九身為丐幫弟子,終生忠於本幫,聽聞幫中有難,豈能貪戀個人富貴?我接到了郝兄弟的通知,就立即趕往衛縣,結果還是落在了你們後頭,不過老天有眼,總算在這裏追上了那個白勝!」
先前那人又道:「哦,聽九叔你這意思,你們丐幫來此只是為了報仇,不會搶奪神兵嘍?」
沒等那何九叔回答,另一人說道:「沒錯,我們丐幫弟子一向只用打狗棒,要勞什子斧子幹什麼?劈柴麼?神兵你們去拿,我們只殺白勝。丐幫弟子聽令,先把這客棧圍了!」這聲音白勝也是聽過的,正是那個姓郝的丐幫七袋弟子。
另一個陌生的聲音說道:「你們倒是分工的好,那咱們三伙人誰來打頭陣呢?」
最先那人道:「要不你們丐幫打頭陣吧。」
何九叔道:「扯蛋,我們神兵都不要,為什麼要我們打頭陣?欺負我們叫花子傻麼?」
那人哈哈笑道:「九叔你別誤會,人家不是都告訴咱們了麼,說那個使斧子的人已經倒下了,使槍的女人也重傷了,只剩下一個白勝何足道哉?」
忽聽一人陰陽怪氣道:「白勝的確不足道,他最多不過是能用袖弩射死丐幫的一名九袋長老而已,呵呵,不足道啊不足道。」
先前那人怒道:「縻賙,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要是怕了,你可以帶着你的人回你的淮西,我們絕不攔着!」
(作者按:縻賙,音『mizhou』,百度上訛傳為糜貹,都是些沒文化的孩子搞事情,不可信。)
這個被喚作縻賙的人顯然不給那人面子,「倪麟你別跟老子咋咋呼呼的,這裏也不是你河北地界。老子去留用不着你來操些閒心,老子只是奇怪,剛才告訴咱們消息的那伙人是傻子麼?有神兵他們不拿,反而好心告訴我們三伙人,他們圖的又是什麼呢?」
這句話說出來之後,客棧之外頓時陷入一片沉寂,而丐幫弟子的跑動聲也停了,顯然是已經完成了對客棧的包圍。
半晌,何九叔的聲音響起:「縻兄說的不錯,此事定然有詐!咱們先圍在外面察看一番再說吧,裏面說不定有埋伏!」
聽了外面人的對話,客房裏的白勝不禁焦慮萬分,不出他的意料,這是丐幫和王慶田虎的勢力捲土重來了。只不過聽起來似乎是陰盛把客棧里的現狀告訴他們的.
白勝猜測,陰盛這樣做的原因,或許是想要讓這三撥人手來對付完顏宗望,而陰盛本人則是被一招降龍掌打怕了,只顧得倉惶逃走,卻沒想到完顏宗望會被他的玄陰掌凍僵。
眼下的形勢,敵人在外面不摸裏面的深淺,一時之間不敢進來是好事。問題是,這些人就算再怎么小心,也不會始終不進來的,而他們一旦進入院子,自己就很難應付了,就算拋棄了大舅子小舅子和郭盛不管,只守自己這一間客房就能守住麼?
想到這裏,他伸手拿起了準備好的弓箭,看着數百支羽箭心想:「或許發射兩箭嚇唬嚇唬他們也是好的。」
人在室內,敵人在院外,這箭應該怎樣射法?簡單,往天上射就是了。
這些天他跟完顏宗望走在一起,也曾聽完顏宗望講解騎射之術,說弓箭有兩種射法,第一種是遠距離覆蓋性殺傷的拋射,就是弓箭手往天上射,箭矢在空中走一個高高的拋物線再落下來,砸着誰誰倒霉;第二種就是近距離的精確殺傷,即平射,平射基本上是瞄哪射哪,不過在瞄準時需要將持弓的手臂稍稍抬高一點,以彌補箭矢在空中飛行過程中的垂落差。
想到就做,他走到窗前,將受傷的左腿在前伸直,右腿下蹲,擺出一個仆步,這是一個經典的射箭動作,名為「犀牛望月」。就是著名電視劇《射鵰英雄傳》的片頭裏一輪圓月下黃日華射箭的姿勢。
上身挺起,張弓搭箭,將弓開至圓滿,貼着窗戶的上窗框,也無所謂瞄準了,鬆手!只聽「嗖」的一聲,只剩下弓弦嗡然顫動,羽箭已經不見了蹤影。
嗯,希望它從天上掉下來的時候能夠射着一個人,沒辦法,他只能選擇這種蒙射漫射,射中了最好,射不中再射。至於由拋物線的高低所決定的弓箭下落點的遠近,這不是他能夠掌握的分寸,因為這是他生平射出的第一支箭。若是近了,箭落下來就會掉在院子裏,若是遠了,那麼將對外面的敵人毫無影響。
他祈禱着摸出第二支箭,正要搭在弓弦上時,卻聽見遠處傳來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吼聲,明明是人聲,卻仿佛是一隻受了傷的猛獸。這吼聲之響亮,只震得窗戶紙都翕張顫動,緊接着又聽見那發出吼聲之人罵道:「是哪個賊廝鳥射的冷箭?還不給洒家滾出來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