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說起來,宋朝的青樓算不得是單純的色@情場所,因為它除了為小姐和顧客提供交易平台之外,還承載了文化傳播的渠道。
可以認為,唐宋幾代那些膾炙人口的詩詞歌賦大多是從青樓里傳播開來的,然後才變得廣為人知。
所以說在這個時代里但凡有些檔次的青樓,裏面的姑娘走的都是色藝雙全路線,甚至「色」可以稍遜,但「藝」一定要高超。
那些青樓里所謂的「頭牌」、「花魁」或「大家」們,縱使比不上李清照那樣的千古才女,其琴棋書畫也必然具有一定的造詣。
只有這樣的窯姐兒,才能吸引無數文士墨客流連忘返,才能形成當世之人尋花問柳的主流風氣。
沒錯,在宋朝,男人逛青樓只是一件風流之事。而這「風流」一詞只有褒義沒有貶義。「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這句出自明朝的千古名句詮釋並總結了古代社會對「風流」行為的定義。
甚至可以說,逛青樓是一件令人羨慕且稱讚的事。因為當時的高檔青樓不是一般人能逛的,頭牌姑娘也不是一般人能見的。能夠跟頭牌大家喝茶聊天的,莫不是飽學鴻儒、青年才俊,單單有錢是不行的,還得有身份,有才學。
但是,不論宋朝社會對青樓的態度再怎麼支持和鼓勵,以及宋朝的人們對逛青樓再怎麼熱衷與稱道,帶着老婆逛青樓這種事是絕對沒有的。就算當老婆的對自己的男人逛青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不行!
說得直白些,就是男人去青樓沒問題,但是帶着老婆去就不行。
不行的原因有兩大方面:
一方面,男人去青樓本身就意味着在自己妻妾的身上得不到滿足,同時意味着老婆的魅力不夠,或者是能力不夠,這已經是對妻妾的無形譴責了;
另一方面,若是男人帶着老婆去青樓,那就等於是他想當眾侮辱自己老婆了,而且所當之「眾」還是些以經營皮肉為生的窯姐兒。
古時的婦女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是良家,另一類就是奴籍,老婆當然屬於前一類,而窯姐兒縱使再如何大牌,也只能是後一類。
當着低賤的女人面侮辱自己老婆,這種程度的侮辱可謂惡毒之極,真若是這樣幹了,還不如殺了老婆好些。
所以說白勝今天這個舉動,實在有些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意味。當然,也可以說得好聽一些,叫做敢為天下先。
好就好在蕭鳳對這其中的門道不甚了解,再加上她還沒有徹底決定嫁給白勝做老婆,而且還穿着男裝,這三條因素加在一起,無形之中就免去了大部分尷尬,卻是這一對冤家都不曾想到的事情。
卿玉堂大門緊閉,敲了半天也沒人來開門。沒等白勝說什麼,蕭鳳倒先急了:「這裏面的人不會也逃難去了吧?要不我們還是趕緊去客棧吧。」
蕭鳳是真的認為白勝正在面臨死亡的威脅,所以才會這樣提議,既然要保住白勝的性命,那就捨身一次也在所不惜,卻不能在這大街上做那種事。
白勝更是感動,感動之餘不禁有些擔心,一會兒該怎麼圓這個謊呢?握住了蕭鳳的手說道:「別急,裏面來人了。」
他的確聽見了裏面的腳步聲。
果然,話音未落,大門裏面已經響起抽動門閂的聲音,同時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傳了出來:「敲什麼敲啊?這個時間你敲什麼門?不懂規矩麼?」
白勝很能理解裏面女人的抱怨,因為不論古今中外,在每天的這個時間段里,這一行的小姐們都是在休息的,而且這種場所每天開張的時間通常是黃昏以後。
大門開了,一個眼泡低垂,顴骨稍高的婦人站在門內,一臉的惺忪睡意加怒容,看模樣應該是老鴇兒。
這鴇兒打量了白勝蕭鳳幾眼,發現兩人俱是相貌英俊時,滿臉的怒容瞬間消散,語氣更是放軟了許多:「兩位小哥哥啊,姑娘們都剛剛睡下不久,你讓我如何做你們的生意?」
白勝笑道;「無妨,你先給我倆開一間單間,我們可以等。」
老鴇苦笑道:「只怕這一等就要等一天啊,而且沒人伺候你們,只有我這個人老珠黃的,就算陪你們說話喝茶,恐怕你們也不會願意,要不你們晚上再來?」
聽到這裏,蕭鳳就有些急,看這發展的趨勢,白勝還是想跟自己做那事兒,可是這事兒在青樓里怎麼做?
卻不料白勝說出一句話來,驚呆了中青年兩名婦女,「不必了,你陪我聊天正好,我找的就是你。」
這……這是什麼癖好?老鴇傻了,蕭鳳也傻了,這若是擱在後世,兩人定會脫口而出:「你這口味兒也太重了吧?」
白勝卻很自然地拍了拍蕭鳳的手臂,「別愣着了,拿金子出來,咱們先交定金!」
蕭鳳木然摘下了肩頭的包袱,從裏面拿出來一錠金子,交到了同樣木然的老鴇手裏,這金子正是黃門山盜匪的贓物,被白勝裝來了許多。
老鴇被金錠的光芒刺激,驀然驚醒,表情極其複雜,兩眼中有幾顆渾濁的淚珠滾落出來,顫抖着聲音說道:「真沒想到,這位公子居然……看得上我……」
說到此處,急忙轉身就往裏面跑,邊跑邊說道:「兩位公子且在廳中稍坐,待我沐浴更衣上妝再來,我一定使出渾身解數,讓公子你嘗盡花樣,舒服一整天……」
這邊蕭鳳也已經醒過味來,不禁氣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低聲切齒道:「你……你竟然跟她這樣的……也不跟我?」
白勝也流出了眼淚,卻是笑的。為了不驚醒這一座青樓上的小姐和嫖客,他強忍着放聲大笑的衝動,硬是憋出了眼淚。
蕭鳳指着白勝的臉,話都說不出來了,好半天才頓足說了一句:「你還有臉笑?」
白勝好不容易收起了笑意,雙手拉住了蕭鳳的雙臂,柔聲道:「你想到哪裏去了?她想歪了我管不着,你怎麼也能想歪了?」
蕭鳳用力掙脫了白勝的雙手,冷着臉道:「是你親口說要讓她陪你的,難道是她聽錯了,我也聽錯了?」
白勝道:「你們沒聽錯,我只是讓她陪我聊天啊,我有事情要問她,誰知道她就去洗澡了呢?」
蕭鳳猶自不信,氣呼呼地坐在了一隻繡凳上,說道;「待會兒她出來時再看你怎麼辯。」
白勝也在一旁坐了,笑着看向蕭鳳,而蕭鳳卻轉過臉去不看白勝。
也不知那老鴇究竟要如何拾掇,老半天也沒能出來,蕭鳳忽然想起一事,說道:「你肯定是在騙我,這麼久的時間足夠去客棧了,你卻寧可等在這裏,也沒見你死了,哼!」
「呃……」白勝真心覺得沒法解釋了,就只好嘴甜:「其實吧,只要你陪在我身邊,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永遠死不了。」
蕭鳳聽了這話,不禁心中一甜,臉上的寒霜已在消褪,卻又不想就這麼便宜了白勝,正待板起臉來說兩句狠話報復白勝時,卻見那老鴇一步三搖地走了出來,帶着一陣濃郁的香風直衝鼻端。
「兩位公子,你們是一起來呢?還是一個一個地來?」
白勝瞥了一眼老鴇兒臉上厚厚的脂粉,皺眉道:「不是說了麼,開一個單間喝茶聊天,再給我上些點心,不要帶葷腥的!」
「好好好,就依公子說的辦,兩位公子請跟我來。」
老鴇眉目之間喜氣洋洋,腳下輕盈如燕,宛如回到了少女時代。心說這是哪輩子修來的福分?竟然有這樣兩個俊俏的公子哥想要寵幸自己,而平日裏就是那些只有錢沒有才的老財都不給肯正眼看自己的。
到了樓上,開了一間房,蕭鳳冷笑着現在室內一張小圓桌邊上坐了,只看白勝和老鴇如何表演。
白勝卻雲淡風輕地坐在了蕭鳳的旁邊,任由老鴇端上茶點。
那老鴇親自給白蕭二人斟茶後,就站到了白勝的身後想要捏肩捶背,白勝當即回身拒絕,「你到那邊坐下吧,我找你不是為了讓你伺候我,你不要誤解。」
老鴇聞言頓時心裏涼了半截,不禁有氣,「你不是為了做那事兒,你來青樓幹什麼?這大清早的談詩論詞也不合適吧?難道終究是嫌我老了?」
說到此處,想起人家是付了定金的,便還要做最後的說服:「可是你知道不知道,老娘我活兒好啊!遠勝那些青澀的雛兒!什麼蘇秦背劍、……管教你見都沒見過!不信你試一下,包你不後悔。」
蕭鳳聽老鴇說了一大串奇招秘技,不禁浮想聯翩,這些招式是怎樣的呢?這可是《語嫣選摘》上面都沒有的東西,如果今後能學來用在……想到此處看了白勝一眼,臉上頓時滾燙,但是一想到白勝要跟着老鴇那個,又不禁怒火中燒起來。
「咳咳……」白勝也是聽得心癢難搔,看來古人對此道的研究還是頗有建樹的,只是此時此刻卻不能分心旁騖。
於是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不要說了,我跟你聊天不是為了這個,我只是想要向你打聽一個建康城裏的姑娘,這姑娘也是干你們這一行的,她叫李巧奴,你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