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之月 第二十九章 我的責任
「哥哥，歡迎回家。」少女雙手交疊搭在身前盈盈躬身，簡單的動作卻透出無盡的風姿。
身材高挑纖細，外貌婉約精緻，一顰一笑極盡動人。
當年的小女孩真的長大了，比某個長不大的大主教強多了，簡直和自己想像中莉莎未來的樣子一模一樣，該稱讚自己眼光獨到嗎？修爾閉上眼睛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
少女並沒有落淚，雖然眼角帶着一絲水跡，但始終在微笑着，不管過去有多焦慮，不管多少個夜晚在恐慌中度過，不管多少次看到大地神殿的人從門口路過就緊張的發抖，唯恐那是送來不祥消息的信使，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自己最美好，最優秀的一面展現在哥哥面前，讓哥哥知道，他的小女孩，已經成長為一個優秀的女人了。
確實很優秀，必須承認修爾教育有方，久別重逢時少女的表現堪稱完美，至少堪稱修爾認為的完美，修爾忍不住笑了笑，但不知為何，笑容中帶上了幾分遺憾。
「我回來了，莉莎。」揉了揉少女的頭髮，手感還是那麼柔順，「這幾年辛苦了，後面的事，讓我也來幫你分擔吧。」
「當然，就等着哥哥回來了。」少女淺淺的微笑着，點了點頭，「哥哥沉睡了三年一直沒吃東西，朱蒂奶奶又那么小氣，肯定不肯請哥哥吃飯，哥哥一定已經餓了吧，我已經讓塔林娜阿姨去準備茶水和點心了，哥哥快進來吧。」
「嘶」，不說還好，莉莎一提起肚子的問題，修爾這才感覺到極度飢餓，難怪剛才走路搖搖晃晃的呢，原來不是肌肉萎縮，純粹是餓的吧。撇撇嘴，給朱蒂再記下一筆賬，修爾跟在莉莎的背後，走進了暗月神殿闊別已久的內庭。
毫無變化，幾乎和自己離開的時候完全一樣，除去一些物品擺放的位置和姿勢有所改變之外，看不出任何不同，嘖嘖，這才是神殿的特色啊，別說三年了，往往數十年如一日，仿佛時光在聖域裏已經凍結了一樣。
穿過內庭，進入起居廳，熟悉的薰衣草香瞬間衝進了修爾的鼻子裏，自從知道自己喜歡薰衣草的味道，莉莎就總是讓神殿裏佈滿了這種香氣，沒想到三年過去了，她還保留着這個習慣。
唔，那其他習慣是不是也保留着呢？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修爾就猛地向旁邊一閃身，可惜，還是慢了一步，一個窈窕的身影已經撲到了他的背上，熟悉的姿勢，熟練的動作，少女已經再次掛到了哥哥的背後，用力撕咬着修爾的頭髮。
「混蛋哥哥，一走就是三年。」莉莎的專屬特技——咬頭交談術——發動，「也沒個消息，讓我每天都擔心受怕，咬死你算了，嗷嗚嗷嗚。」
「痛痛痛。」順手托住少女的雙腿免得她滑下來，修爾一臉糾結的說道，「不行了不行了，你現在正騎在一個三年沒吃飯的人身上，這個人本來就已經要餓死了，你就是壓死駝獸的最後一根稻草。」
「哼。」顯然少女也擔心修爾的體能，依依不捨的從哥哥背後爬下來，順手抹了一把臉上莫名其妙出現的水痕，抽着鼻子嘟囔道，「先放過你，等你吃完東西補充過體力再找你算賬。還有你們兩個，笑什麼，有什麼可笑的，沒見過偉大的大主教毆打自己的神官啊。」
「誒？神官都是用來毆打的嗎？薩薩，人類的書里是這麼寫的嗎？」
「嘻，小鹿你不要討厭啦，這種時候，咱們只要當好背景就可以了。」
「吵死了吵死了。」莉莎狠狠瞪了兩位多嘴的女士一眼，但自己沒忍住先笑了出來，發現哥哥也在笑，少女沒好氣的推着他走向餐廳，「快走快走，小心塔林娜阿姨等得久了，一生氣不給你食物了。」
「大家一起來吧。」修爾朝莫瑞婭和薩芙也招了招手，「畢竟時間不多了。」
是啊，時間不多了，雖然誰也沒提起，但四人心裏都明白，現在每個小時都可能有無數的人迎來死亡，下一個毀滅的城市，難保不是薔薇之都，因此，每一分鐘都是寶貴的。兩位女士也知道，久別重逢，應該給兄妹兩個留下單獨相處的時間，讓早已習慣依賴哥哥的少女發泄自己的恐懼與不安，但是很遺憾，已經沒有時間了。
「所以我說的簡單一點，這次入夢……」說到入夢的時候，修爾下意識的頓了頓，才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前期可以說是徹底失敗了。」
三位聽眾沒有開口，大家都在等着，知道修爾後面肯定會詳細解釋。
「沒有確認儀式有效，也沒能發現儀式的不妥之處，三年時間幾乎完全浪費了。」修爾垂着頭低聲道，「我承認這是我的決策失誤，但我保留自己的看法，至今我還認為，這個儀式是有不妥之處的，只是沒能成功找到而已。」
「但是，我不會反對儀式的舉行，世上有種人，喜歡沒有切實理由的否定別人的決定，卻始終無法提出有建設性的意見，我不喜歡這樣的人，也不會這樣做。因此我只是保留意見，但會全力配合。」
「呼」，看得出來，莫瑞婭和薩芙都暗暗鬆了口氣，剛剛在修爾說到他堅持自己意見的時候，兩人表現出明顯得緊張情緒，很顯然，她們實在不希望看到雙方意見衝突。
「剛才路上我已經和露娜大人重新建立了聯繫，一會恢復一下我就會開始着手協調兩側的配合工作，不出意外的話，三天之內，褐星的移民艦隊和金屬生命體的首領羅蘭德就會抵達帕瓦帝加。我確認過了，褐星的移民飛船還全部完好，隨時可以調配，有這批飛船幫助，帕瓦帝加現存的絕大多數不想死的智慧生物都能獲救。嗯，雖然會擁擠一點，但反正也不會太久。」
「誒？他們這麼快就能趕到？」莫瑞婭是親眼見識過褐星文明技術的，因此有些驚訝，「而且，他們沒法在裂隙空間裏穿行吧。」
「這個問題不用擔心，吾主的信仰通道已經很穩固了，他們在信仰通道的固定航道內穿行，可以受到吾主的庇護，不僅不會被裂隙空間中和，而且速度極快，三天的時間，足夠他們抵達這裏了。這還是給他們多算了一天艦隊依次起飛的時間，否則可以更快。」
「但是這邊的準備……」薩芙之前組織過幾批學生和他們家人的遷徙工作，知道這種事有多困難，「很多人勸說起來很困難，我怕三天的時間來不及啊。」
「所以我剛才說，』不想死『的智慧生物都能獲救。」修爾一點都沒有憐憫的表現，或許這才是他屬於上位者的一面，「我已經讓朱蒂去通知其他神殿了，今天晚上之前，要不惜一切代價通知到所有智慧生物的群落，這三天時間就是給他們做準備的，四天後開始登船，為期三天，七天後準時出發。不用懷疑，雖然帕瓦帝加智慧生物數以億計，但褐星艦隊近兩千艘移民飛船，每艘飛船里配有有大量穿梭機，可以輔助智慧生物的運輸工作，理論上時間是足夠用的，只要那些人肯配合就好。至於不肯配合疏散的人，我只能認為他們不屬於『不想死』的群體裏，他們有選擇自己命運的權力，但同時也必須承擔選擇帶來的後果。」
「哥哥，我還是有點擔心。」作為神靈的侍奉者，莉莎倒是和修爾的看法一致，神愛世人，愛的是一個整體而非個人，那些不想繼續活下去的神靈從來都不會阻止，因此她擔心的是另外的事，「個人不配合可以放棄，如果那些地方勢力不願意配合怎麼辦？他們很可能會調動自己的勢力，阻止所屬的民眾配合遷移吧。」
「嗯，是有這個可能，而且可能性不小，這也是我想對你說的，你要注意一下，我一會也會再和朱蒂交代一下，遷移期間神權接管一切權力，任何選擇對抗遷移工作的勢力，都可以被視為神之敵，受到諸神的敵視。呵，我等下就請露娜大人向眾神殿的諸神提議，暫時終止不干涉凡世運轉的約定，對看不清局勢的白痴施以制裁，我不覺得有幾個例子之後，還有哪些勢力的領袖會蠢到繼續對抗。如果還有，那就一律直接放棄，包括他們所屬的領民在內，任由他們自生自滅。呵，他們既然願意支持這麼愚蠢的領袖，那就讓他們繼續支持下去吧。」
「等等，哥哥，你說讓我們注意？」
「是的，帕瓦帝加這邊的遷移就要由你負責了，雖然很危險，但沒辦法，作為神靈的使徒，這是你的責任。」修爾抬起頭，看着暗月的方向，「而我……我會親自去參加儀式，不管結果如何，成功也好，失敗也好，哪怕會導致世界末日也好，我都要親眼看着儀式的開始和完成。」
「這是我的責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