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之月 第三十七章 修爾從不說謊
劇烈的震動發自腳下，不止是這棟建築，感覺整座城市都在顫抖，牆壁在顫抖，建築內的設備在顫抖，修爾和莫瑞婭也在顫抖，整個世界都在搖晃，就像世界末日已經降臨了一般。
下一刻，隨着一聲轟鳴，腳下的城市突然騰空而起，整座城市，連同城市裏七千多個金屬生命體變化成的功能性建築，已經飛上了天空，懸停在距離枝幹形成的地面幾米的位置處。
雖然沒有看到外面的樣子，但修爾和莫瑞婭可以想像，似乎是種很奇怪的感覺。無論是在帕瓦帝加還是在褐星世界的飛船上，兩人都曾經見到過浮空城，然而這種規模的空中城市還是第一次見到，而且還是一座純開放型的城市，不像褐星飛船那樣封閉起來的。
「他這是終於被你逼瘋了，準備有多遠逃多遠嗎？」莫瑞婭蹦蹦跳跳的跑到門口，朝外面張望了一陣，這才跑回來說道，「他還沒開始跑，咱們快點跳下去，要不就該被他們帶走了。」
「不要搗亂。」修爾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道，「你這樣諷刺別人是很不道德的，和其他文明第一次接觸，要保持起碼的禮貌。」
「誒？不是你先諷刺的嗎？」莫瑞婭滿心委屈的說道，「為什麼要把不禮貌的責任推到我身上？至少我沒罵人家是沒用的廢物呀。」
「我可沒說過沒用。」修爾正經的說道，「而且，雖然他真的很沒有，否則，也不會到現在還不敢重新出現在咱們面前，直接面對咱們了。」
「嗡」，仿佛修爾的話生效了一樣，屏幕重新亮起，羅蘭德再次出現在兩人面前，他的金屬外殼比起之前，似乎暗淡了一些，就像剛剛宣洩過能量一樣，而且，他身體周圍的飄帶也一片狼藉，讓人很懷疑剛才他到底遭遇過什麼，而他的情緒卻帶着一種異常的亢奮，連續對修爾和莫瑞婭發出嗡嗡的聲音。
「完了，他不會說話了。」林精的調侃之中，始終帶着幾分隱約的惡意，當然，也只有和她非常熟悉的修爾才能聽得出來。這並不意外，畢竟莫瑞婭可是林精，如果還能一直像平時那樣樂呵呵的才奇怪呢。
「這下面就是通向神靈軀體核心區域的通道，我一直沒有移動過，就是在守衛這條通道，不讓沉睡中的神靈受到打擾。」羅蘭德終於恢復了正常說話的理智，屏幕上也顯示出一直封閉在城市下方的一條縫隙，「只有一條路，順着走進去就可以見到沉睡中的神靈了，至於喚醒她的辦法，其實再簡單不過了，只要走到她的面前，神靈自然就會醒來。」
是的，就是這麼簡單，阿尼卡半身此時的沉睡，只是為了節省力量消耗主動選擇的結果，和通常意義上信仰斷絕而導致的被動性沉睡有所區別，因此，她並未失去對外界的反應能力，如果有人靠近她，她自然就會醒來。修爾和莫瑞婭早就知道這一切，因此一點也沒有覺得意外，只是用詭異的眼神打量着屏幕中的羅蘭德。
「看來，你這次真的已經做好覺悟了。」修爾微微點頭，「好吧，我收回剛才對你的評價，你比我想像中的要好一些，不管選擇是否正確，至少你已經知道什麼是領袖的責任了，不不不，還算不上領袖的責任，只能說，你已經知道作為一個智慧生物，應該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了。」
「多謝誇獎，但是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通道已經打開，你們可以去喚醒神靈了，而我們也還有很多事需要準備。戰艦已經浮空，意味着巨變已經近在眼前，用不了多久，那些分散居住的種族就會派出代表來詢問了，沒有派出代表的少數個體，我們也會一一通知他們到這裏集中。你說過，既然我做出了選擇，就要承擔選擇的後果，所以我要向他們解釋清楚，等神靈離開之後，就由我們承載着那些種族在毀滅空間裏尋找出路，希望確實渺茫，但只要我們還活着，就不會讓他們受到傷害，這就是我做出選擇的代價，我和族人們商議過了，我們願意背負起來。」
「不錯，不錯，有點你兄長的樣子了，雖然其實我也不知道你兄長是什麼樣子吧。」修爾的笑容還是那麼氣人，但如果仔細分辨，笑容中的惡意和隱約的怒火已經褪去，「現在有什麼感覺？」
「嗯？」羅蘭德對修爾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不滿或者仇恨，當然，也不可能有什麼好感了，「什麼意思？」
「呵，你應該明白我指的是什麼。」修爾指了指他說道，「又一次鼓起勇氣做出抉擇，代價卻是把殘存的族人一起送上絕路，現在心裏有什麼感覺嗎？」
「哦，明白了，你想看到我後悔？那可能讓你失望了，我已經沒有心思去後悔了。」羅蘭德頭部轉了轉，「我現在所有的思維系統，都用在考慮如何讓族人在毀滅空間裏堅持的更久，以及哪裏有出路的可能性更高，後悔也好，害怕也好，等我履行過責任，承擔過後果之後再考慮吧。」
「考慮清楚這些又有什麼用呢？」修爾挑了挑眉毛，「你以前沒有考慮過嗎？不，考慮過，但毫無意義，你又不敢做出抉擇。你以為這次在我逼迫下，你不得已做出選擇了，以後就能一直有勇氣了？別天真了，等我們離開以後，你還會和以前一樣，什麼都不敢主動去做的。」
「勇氣？的確，以後我還會和以前一樣，面對選擇會害怕的發抖，但這並不會造成什麼影響，你通過事實讓我知道了，逃避和觀望只會讓問題變得更糟，再怎麼害怕也要主動面對，否則，結局就會想現在一樣。所以，以後我依然會害怕，但該做的決定還是會做。」羅蘭德頭部的金光設在修爾身上，「我突然覺得有點感激你了，你雖然一直在逼我，雖然碾碎了我所有僥倖，但是在這次選擇之後，我有種解脫了一樣的錯覺，連恐懼都減輕了很多。所以，雖然我們可能迎來的滅亡和你有關，但我還是要謝謝你。」
「嘖嘖，早這樣不就好了，也用不着走到現在這種地步，可惜，已經晚了，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是啊，早這樣就好了，我錯了，我一直都錯了，還好，至少在死之前，我能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不至於在渾渾噩噩中死去。」
「既然你已經明白了，那我不妨告訴你，你兄長在消散之前拜託過我，如果有機會見到你的話就替他告訴你，雖然你讓他很失望，但他從沒有怪過你，他要我替他向你道歉，因為是他以前替你承擔了太多，才讓你變成現在這副樣子，是他的責任，不是你的錯。他還對我說，如果你已經成長起來了，那就讓我告訴你，你現在是一個合格的領袖了，無論結局如何，他為你自豪。」
「真的？」羅蘭德的金芒更亮了，「兄長真的這麼說了？」
「當然是假的，我騙你的，嘖嘖嘖，你還是這麼天真，居然會笨到相信這種安慰性的說辭。」修爾陰森的笑着，「好吧，是真的，他的確是這麼說的，別這麼瞪着我，我可是聖職者，聖職者最大的美德就是誠實，所以我從不說謊。而且我也沒必要騙你，反正你們也堅持不了多少年了，告訴你這些，就當是替你們的文明送行了，希望你們在最後能有個好心情。」
如果金屬生命體有臉色變化，那羅蘭德現在的臉色一定是鐵青的，還好他們沒有，所以羅蘭德也只能用金色的光芒惡狠狠的盯着修爾：「喚醒神靈的門已經打開了，你們為什麼還不進去？請儘快離開，這裏不歡迎你們。」
「嗯？進去？為什麼？」修爾反問道，「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進去了。」
「嗯？」羅蘭德果然天真，居然愣了愣，「你不是要喚醒神靈嗎？」
「對呀，但是我也說過，我們有自己的辦法啊。」修爾一攤手，很無辜的說道，「我說讓你選擇喚醒神靈還是幹掉我們，你選擇了喚醒神靈，我又沒說一定要用你們的辦法，我喜歡用我們自己的辦法不行嗎？實際上，在你做出選擇以後，我就已經把阿尼卡大人喚醒了，唔，或者說她自己把自己喚醒了？」
「但是……」
「哦，我說過對神靈會有很大影響，的確影響很大啊，無論是誰，被人從熟睡中吵醒都會很不開心的吧，不要以為這無關緊要，對神靈來說，這是非常巨大的影響。」修爾左右張望了幾眼，壓低聲音說道，「尤其是阿尼卡大人，你以後會經常接觸她，一定要提前了解，如果有人敢吵醒她睡覺，她一定會非常憤怒，然後……」
「你先等等。」羅蘭德的頭部越轉越快，「你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以後會經常接觸她，你剛才不是用神靈的名義發過誓，說一旦她醒來，就會……」
「沒錯呀，我說一旦阿尼卡大人醒來，吾主就會棄你們不顧，不理會你們的死活，任由你們自生自滅，問題是，吾主是露娜大人，和你們的神靈有什麼關係，信仰阿尼卡大人的是那邊那隻鹿，她又沒說過這種話。」修爾手指在胸前畫圓，嚴肅的說道，「讚美主，誠實是吾主的教誨，所以我從不說謊。」
「誒，誒，修爾，回頭。」
「嗯？怎麼了？」修爾一回頭，就看到一根不知從何處伸過來的蔓藤，迎面抽在他的臉上。
「呦呦，沒事了，叫你一聲而已。」林精興高采烈的抱住蔓藤，開心的說道，「母親，我想吃嫩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