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之月 第一百零七章 衝擊，大裂隙

    修爾按照故鄉的習慣，盤膝坐在寒鴉號的艦長室里，從不離身的暗月聖典懸浮在頭頂，在沒有聖像的時候，這就是露娜大人的象徵，而迪莉婭就平躺在他對面，緊閉着雙眼，仿佛已經陷入了沉睡。

    不過修爾很清楚，少女並非在沉睡，而是在他的引導下進入了深度冥想狀態，把自己的意識化作收集器，把整個星系範圍內的褐星人的信仰，都集中在她的周圍。

    鬆弛肌肉，放鬆精神，同樣進入深度冥想，讓自己的一縷意識，和迪莉婭的精神糾纏在一起。初次擔當載體匯集信仰的少女緊張而專注，雖然發現了修爾的到來，卻無暇分心，注意力始終集中在自己的工作上。

    沒有干擾少女的工作，修爾的意識停留在迪莉婭的精神之外，本體熟練的開始祈禱，向深愛世界的女神大人，獻上自己的忠誠和眷戀。蓬勃的信仰之力從靈魂深處發散而出，包裹着等候多時的一縷意識，融入迪莉婭匯集的信仰之中。

    數千萬信仰之源，每個人的數量雖然不多，畢竟成為信徒的時間太短，虔誠之心不足，不能可能產生太多的信仰，但數千萬個不多聚集在一起，卻形成了幾位龐大的信仰之力，即便在帕瓦帝加，都很少見到哪個神殿能匯集如此之多的信仰之力。

    修爾的信仰之力雖然醇厚，卻不可能和數千萬人的信仰相比，但迪莉婭不會控制，因此修爾作為唯一的意識體，很容易就取得了磅礴之力的引導權。引導着巨大的信仰之力在迪莉婭身邊環繞一圈打個招呼，修爾不再停留，把一絲意識隱藏在信仰之力的最深層，用強大的力量包裹着意識，瞬間脫離了飛船的束縛，對着背後漆黑的空間沖了過去。

    每個虛空世界，都有自己的速度上限，這是規則的限制，可以取巧繞開，卻永遠無法打破，但唯獨精神和意志的力量，是不受世界規則限制的。在龐大的信仰和修爾的意識前，速度和距離已經失去了意義，億萬公里轉瞬即至，帶着持續不覺得信仰之力，就像身後拖了一條長長的尾巴一樣，修爾一頭撞進了大裂隙里。

    「轟」，意識體一陣劇烈的震動，險些就此消散，這不是與世界屏障發生碰撞的感覺，更像是從稀薄的空氣中，突然闖入密度更高的空氣環境下一樣，不僅感受到了明顯得阻力，也感到了明顯得消耗。

    沒有虛空邪靈，面對如此龐大而凝實的信仰之力，虛空邪靈還來不及接近，就已經被中和成了虛無，阻礙信仰之力前進的，是虛空大裂隙本身，是被帕瓦帝加的神靈們命名為負能量負存在的力量。修爾意識可以感覺到，包裹着自己的力量每時每刻都在劇烈消耗，好在有他引導這股力量，讓它收束的足夠凝視，還能勉強對抗外面的損耗，至少現在還可以。

    這裏就是虛空大裂隙，扭曲虛空眾多世界談之色變的恐怖之地。這裏是一片神秘的空間，是理論上從未有人踏足過的世界。

    以分出的一縷意識進入，是無法用五感觀察周圍的，作為帕瓦帝加第一個以凡人之身窺探大裂隙內部的人，這實在是非常遺憾的一件事。不過，好在修爾並非普通人，而是戰職者，雖然失去了五感，但他依然可以用自己敏感的意識，去粗略的感知周圍的一切。

    好吧，他寧可自己沒這麼做，因為這裏極度恐怖，極度壓抑。

    並不是這裏有可怕的怪物，也不是這裏的空間過於逼仄，恰恰相反，是因為這裏什麼也沒有。空曠，死寂，仿佛無始無終，意識感知的盡頭，除了無需就是虛無，存在這個概念，在這裏都失去了自身的意義。

    即便空曠如無盡虛空，也有日月星辰，也有遍佈虛空的射線，然而這裏什麼也沒有，正是因為空曠到了極點，產生了反效果，反而讓人感到恐怖和壓抑。

    這讓修爾想起了故鄉上個紀元的那些哲學著作，所謂純粹的空，所謂純粹的無，大概就是現在的樣子吧，虛無到連虛無的概念都已經不存在了，這就是那些哲人的追求？太可怕了，他們為什麼要追求如此恐怖的目標，甚至試圖讓自己的精神永遠保持這種狀態。

    不好，想的太多，意識不穩定了，不對，反了，是意識被衝擊的不穩定了，才會自然而然的胡思亂想，必須排空雜念，必須收束意識，必須……來不及了。

    「轟」，在兩種能量激烈衝突，精神體持續不斷的劇烈震動下，修爾的一縷意識在衝擊下碎成殘片，消散在大裂隙內部，凝視的信仰之力失去了主導，隨即散為一盤散沙，迅速被大裂隙內的不明能量中和，最終消耗殆盡。下一刻，修爾的本體猛地睜開眼睛，額頭大汗淋漓，臉色也變得蒼白如紙，過了好幾分鐘才恢復了正常的膚色。扭頭看看，迪莉婭正眨着一對明亮的眼睛，擔憂的看着他。

    「難度比我想像中的更高。」沉默了片刻，修爾吁了口氣，「不過沒關係，再來。」

    「嗯，再來。」少女也用力點頭，重新閉上了眼睛。

    失敗了也沒關係，大不了從頭再來，反正信仰之力的產生沒有任何消耗，而且源源不絕，不用擔心浪費，可以肆意嘗試。再次分出一縷意識，再次引導龐大的力量，再次頭也不回的衝進大裂隙。

    裂隙深處，沒有參照物，找不到方向，更不知道距離，唯一能做的，就是遵循自己虔誠的信仰之力對目標的感應，朝着裂隙深處，朝着一個固定的位置一路飛奔。這次修爾吸取了教訓，緊守着意識的清醒和專注，不去想任何多餘的事，唯一的念頭，就是保持意識和外面信仰之力的凝聚，不過……

    「轟」。

    「沒事，再來。」

    「嗯，好。」

    嘗試，不斷的嘗試，修爾每次醒來，臉色發白的時間越來越長，汗水也越來越多，一次，兩次，十次，二十次，修爾越來越麻木，到後面已經是機械性的重複了，唯一支撐他的，除了信念之外，就是取得的成果了。

    雖然沒有證據，但他能感覺到，自己在裂隙深處走的越來越遠，距離目標也越來越近。不，這樣形容並不確切，裂隙深處似乎不能用通常意義上的距離來判斷了，但和目標正在逐漸接近，這是無需質疑的。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機械性的引導之中，修爾的一縷意識突然醒悟，這次堅持的似乎格外的久，而且，對神靈的感應也越來越清晰。

    要成功了？

    不行，冷靜，一定要冷靜，現在是最容易失敗的時候，也是失敗之後最容易自暴自棄徹底放棄的時候，必須要集中精力，爭取一次性成功。

    然而，就在他想要冷靜下來的時候，意識中突然升起了一股異樣的感覺。

    不是警惕，不是恐懼，也不是被吸引，只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異樣感，似乎在裂隙深處的某個地方，存在着某種奇怪的異常狀態。

    要不要去看看？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修爾丟到了一旁，的確，也許那會是很重要的情況，甚至重要到關係着大裂隙的秘密和本質，但修爾看的很清，再沒有什麼，比現在所做的事更重要了，只要完成當前的工作，就可以建立信仰的通道，真想滿足好奇心，可以等到信仰通道建成之後再去，而絕不是現在。

    不好，又分心了。

    是的，無意中發現的異樣感，讓他失去了冷靜，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不僅意識體的隨便變得極為不穩定，就連作為保護層包裹在外面的信仰之力，都已經變得非常稀薄，在裂隙能量的擠壓下，隨時可能破碎，讓修爾的意識碎片暴露在裂隙之中，被裂隙的能量湮滅。

    修爾的意識感到一陣絕望，發出了悽慘的哀嚎。

    天哪，已經看到勝利的曙光了，怎麼會在這裏倒下。難道還要再來一次嗎，不對，現在失敗，恐怕不是再來一次的問題了，心態被破壞，估計還要花費比之前花費時間總和更多的時間，才能重新找回感覺了。

    明明只差一步了，該死的大裂隙，你已經消耗了我那麼多時間還不滿足，居然還想消耗我更多的時間。時間就是金錢，金錢就是生命，你以為我是誰，我可是薔薇之都的吸血鬼，最貪婪的噬金獸，想從我的手裏把金錢拿走？做夢，想浪費我的時間？呸，一秒都不給你，想都不要想。我才不要失敗的這麼難看，我一定會堅持下去的，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吝嗇的力量。

    陷入崩潰邊緣的意識碎片已經把邏輯這種奢侈的東西徹底丟掉了，苦中作樂的胡思亂想着，盡最大努力嘗試着再多堅持一秒，即便已經被兩種能量的衝突震盪的神智都快無法保持了，依然在苦苦支撐。可惜，大裂隙是沒有感情的，它可不會因為修爾的執著就手下留情，修爾即便再怎麼堅持，也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觸摸到了失敗的邊緣。

    然而在下一刻，溫暖而親密的能量包裹住了他的意識，同時耳邊響起了那個熟悉的聲音：「修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