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之月 第三十五章 逼迫
透過屏幕，都可以感覺到羅蘭德散發出的壓抑和沉重，修爾只用了幾句話，就把他逼上了絕路。
沒有退路了，必須馬上決定，必須做出選擇。
一邊是背叛神靈的恩情，背叛自己和族人們曾經下定的決心，讓救贖了自己全族的神靈永遠沉睡下去，還要殺死這個和兄長進行過記憶交換的生物，等於象徵性的再一次背叛兄長，甚至親手殺死他。金屬生命體雖然軀體是金屬的，但也有豐富的感情，也有自己的文化和道德，他們知道什麼是對錯，這種事羅蘭德實在做不出來，如果真的這麼做了，恐怕餘生都無法安心。
然而另一邊，則是全族的生命，是兄長交託的重任，是金屬文明的延續，選擇了另一邊，就意味着放棄全族僅存的七千二百多人的生命，讓輝煌的文明在毀滅空間中滅亡。
現實就是這麼殘酷，沒有道理可講，羅蘭德覺得自己身體裏的每個部件都在發熱，這是金屬生命體恐懼時的表現，他現在就處於極度的恐懼之中。一生都膽小怕事不敢決斷，尤其這幾千年，鑄成大錯之後一直在逃避責任，寧願渾渾噩噩的度過餘生，然而現在已經無處可逃了，兩個選擇就擺在面前，兩個選擇都讓人絕望，絕望的令人不敢直視。
我不想選擇，我不敢選擇，為什麼要逼我，你到底想做什麼，不，也許……我還可以逃避，我如果……
「是不是覺得，不選也沒有關係？」修爾嘴角浮現出冰冷的笑容，聲音里充滿了惡意，「別做夢了，我們既然來找神靈，自然也有喚醒她的方法，只是我們的方法會很麻煩，也會對神靈有一定影響，所以我們不太想用而已。呵，你如果真的不做選擇，那我們就會用自己的辦法，這樣一來，你們既傷害了神靈，也無法保住自己的種族，結果等於雙輸，我想你不會蠢到這麼做的，所以這個第三種選擇，我連提都沒提起過。不過，如果你想選這條路也可以，呵呵呵，我是不會介意的。」
「你為什麼要這麼逼我。」羅蘭德有氣無力的說道，「為什麼要我做這些選擇。」
「天真，而且愚蠢，你的身份註定了你必須承擔這些責任，除非你連自己的生命都放棄，否則永遠無法逃避，你已經蠢了半生了，還希望繼續蠢下去？」修爾毫不留情的冷笑道，「因為我認識你的兄長，所以我才給你選擇的餘地，我才告知你一切，然後給你殺死我們這個選擇，蠢貨，你覺得隨便是個生物，我就會給他殺死我的機會嗎？別開玩笑了，如果換成陌生人，我早就哄騙着他們替我喚醒神靈了，根本不給他選擇的機會。呵呵呵呵，怎麼樣，我是不是對你很好，不用感謝我，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我還真是感謝你啊。金屬生命體沒有牙齒和口腔，做不出咬牙切齒的動作，他的飄帶幾乎擰成了一股，這是他們一族憤恨激動時的表現，看着修爾充滿惡意的笑容，他現在真相調動武器把這張臉轟成碎片，然而，這樣真的好嗎，會不會……
「還在抱有天真的幻想？呵呵呵，我明白，我明白，你其實很聰明，剛才我就說了，你總會想很多，比如現在你就在想，我說這些，會不會是為了試探你？會不會你就算喚醒了神靈，神靈也不會就這麼把你們棄之不顧，我說的這些，是不是只是誇張和考驗？」修爾獰笑着說道，「我喜歡天真的人，太喜歡了，尤其喜歡他們的幻想被敲碎時的表情。呵呵呵，如果你真有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的話，我可以告訴你，你是在做夢。」
「就在這裏，我可以手指虛空，以任何名義起誓，只要你喚醒了阿尼卡大人，那吾主絕對會跟我們回去，不會再管你們如何，從那時起，你們是死是活，文明存續還是毀滅，和吾主再沒有一點關係。哈哈哈哈，是不是很失望，你應該想想，你兄長如果知道你現在還是這幅廢物的樣子，一定比你現在更失望。」
羅蘭德徹底沉默了，甚至連嗡嗡聲都不再發出，頭部的金色光芒也暗淡到了若有若無的地步，整個軀體變得像一件雕塑一樣。
「想聽聽我的建議嗎？」修爾的聲音再次放緩，語氣也變得柔和下來，「不管怎麼說，我也是你兄長的朋友，還是願意給你一些建議的。」
「其實，無論選擇哪邊，都是有道理的，誰也沒資格質疑你的決定。你看，殺死我們，或者進一步說，殺死神靈，雖然背叛了神靈的救贖和信任，但你對得起自己的種族，你可以讓文明繼續延續下去，就是說為了種族存亡背叛神靈，反過來呢，選擇喚醒阿尼卡大人，就是為了神靈為了道德而背叛種族，哎呀，無論如何都要背叛一邊，該怎麼辦呢？是不是覺得聽了我的話以後更難選擇了？呵呵呵，那就對了，我就是這個目的。」
「我很過分對吧，知道我為什麼這麼過分，為什麼一定要這樣折磨你嗎？因為我很生氣，非常非常生氣，為阿尼卡大人生氣，也為你的兄長生氣，所以，我本來可以讓你們渾渾噩噩的，到最後才知道喚醒神靈意味着什麼，就這樣被動的走向滅亡，但是既然你讓我生氣，我也不會讓你好過，我寧可把自己的生命押上，也要讓你承受折磨，你不是害怕責任害怕選擇嗎，很好，那我就偏要讓你選擇，而且讓你在背叛和滅亡這兩個最艱難的選項里選擇。」
「好了，我的話說完了，從現在開始，給你三分鐘的考慮時間，你選吧，選好的答案可以不用告訴我，直接用行動讓我知道就行，如果三分鐘之後你還沒選擇，那我就默認為你選擇了第三項，也就是同時背叛了種族和神靈。」修爾從口袋裏掏出計時器，裝模作樣的看了一眼，「呵呵，我很期待你會怎麼選呢，其實我有點希望你會選第三項，這樣我就能見識到，一個人究竟能膽小怕事到什麼地步了，好了，廢話不多說了，計時現在開始。」
羅蘭德依然保持着沉默，修爾剛才這些話，也不知道他聽到了沒有，並沒有想要做出選擇的樣子。但是修爾並不着急，一臉悠然自得，仿佛根本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有可能受到攻擊甚至被殺死的人似乎根本不是他一樣，一旁的莫瑞婭此時已經不再試圖變成樹球了，而是充滿好奇的在建築里轉悠，到處敲敲打打的，就差把房子拆掉了。
「我需要多一點時間。」一分鐘後，羅蘭德壓抑的聲音再次響起，「三分鐘太短了。」
「不可能，只有三分鐘。」修爾毫不猶豫的拒絕道，「沒有商量的餘地。」
「但是這不是關係到我一個人的事，這件事關係到我們一族所有人，我需要徵求他們的意見。」
「問題是，你也不是代表你自己，你代表的也是你們種族的所有人，如果你們一族還有幾百億幾千億人口，你也要一一徵求他們的意見嗎？別蠢了，不要忘記你自己才是你們一族的領袖。」修爾嘲弄的斜眼看着他，「你不會到現在還不知道領袖的責任吧，你背負着所有人的命運，呵，不管是實際意義上還是象徵意義上，你都背負着你們一族所有殘存者。唔，送你一點優待，這兩句話就不給你計時了，等於多給你二十秒的時間。」
「但是，星球上還有其他種族的人，他們並沒有視我為領袖，我沒資格替他們做決定。」
「神靈是為你們沉睡的，星球也是為你們準備的，所以，只有你有資格對這顆星球負責，你需要做的就是做出決斷，然後執行貫徹下去，其他種族的人，不過是你提星球招來的一些房客而已，房子是不是要拆掉，什麼時候輪到房客做決定了？」修爾冷笑着說道，「這不是你拖延的理由，羅蘭德，你現在是在浪費時間，所以這幾句話，我還是要計時的。」
「先停一下計時，我有些問題需要問清楚。」羅蘭德無力的垂着飄帶，聲音簡直像呻·吟，「就算讓我選擇，也該讓我先了解情況吧。」
「然而有些時候，是沒機會了解情況的，只能盲目選擇。不過算了，誰讓我是你兄長的朋友呢，給你點優待，你想問什麼，說吧，我可以讓你再問我三個問題。」
「如果喚醒神靈，我們還有多久的準備時間？」
「我怎麼知道，這個不歸我管，要看神靈如何決定了。以我對吾主的了解，吾主大概幾天之內就會返回帕瓦帝加吧，也就是說，你們最多也就只有幾天的準備時間嘍，呵呵呵。」
「喚醒神靈之後，我們一族真的會滅亡嗎？」
「又是我沒法回答的問題，我可不會預言。」修爾聳了聳肩，樣子更氣人了，「我只是說，喚醒之後，吾主絕對不會再管你們死活，說不定你們運氣好，遇到其他機會了呢，只是這個幾率低的可憐啊，幾百億分之一？還是幾千億分之一？」
「那麼第三個問題，如果不喚醒神靈，她真的會這樣一直沉睡下去嗎？」
「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一定會，除非她的另外半身從帕瓦帝加找過來，然而一旦我們死亡，她的半身是不可能找過來的，這樣永遠沉睡就成了必然的結果，也就意味着，你們擁有了一個永遠安全的家。」
「好吧，我明白了，也決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