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之月 第二十一章 奇怪的城市

    獅子城，翡翠帝國最大的都市，這座數千年的古老帝都，象徵着獅心家族的榮耀與驕傲，象徵着開拓時代最重要的品德，勇氣。

    七千多年過去，獅心家族的血脈早已斷絕，現在繼承獅子之名的皇室血脈，早就換了好幾批，已經和當年的獅子騎士沒有什麼聯繫了，但即使血脈湮滅於時光之中，家族之名依然不朽，千年古都依舊輝煌如故。

    城市是正六邊形的，一條條長短不一的街道把城市均勻的分割成一塊塊，城牆、道路、甚至每一座建築，外部都要保持筆直，不到萬不得已，決不允許有彎曲的線條存在，這就讓獅子城的每處角落都閒的有稜有角，看起來很奇怪，但又有一種特殊的幾何美感。

    走在平整的青石大街上，撫摸着街邊青色的石牆，就算再不喜歡翡翠帝國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這裏的工匠相當厲害，畢竟把建築造的奇形怪狀每一棟都不一樣並不難，但如果想讓所有建築都像眼前這些建築一樣完全符合某種標準可就不容易了。

    「但是，雖然整齊乾淨，而且人來人往的，的確很繁華，但是感覺這座城市很奇怪呀。」拉着兩個小孩子的手走在寬敞的大路上，莉莎看着周圍商業區的各種店鋪，迷惑的眨眨眼，「而且是我的錯覺嗎？總覺得這裏似乎來過。」

    「嗯，是你的錯覺，這裏沒有來過，讚美主，這座城市的人們，果然非常虔誠，即使走在街上，也不忘讚美神靈。聖哉，這裏果然是深受神靈眷顧的城市。」

    還不是因為你，神官大人你能不能不要鬧了。每當塔琳娜牧師覺得自己已經可以適應這位上司的惡劣行徑的時候，他就能做出一些事來告訴自己，其實我還可以更惡劣。

    比如現在，一身黑色聖袍的修爾懷抱着法書，聖潔的光輝幾乎形象化的從體內散發出來，引得周圍行人在經過時都不由自主的受到感染，低聲祈禱讚美神靈。的確，很和諧，很虔誠，不過……

    「哥哥你討厭啦，快把神聖光輝收回來，你就算在鬧市區用神術凸顯形象，受益的也是溫蒂大人他們這些城市的主流信仰啦，趕快收回神術，咱們不要幫他們做白工。「

    嘖，神官大人你真厲害，塔琳娜覺得內心充滿了憂傷，只用了四年的時間，就把那麼可愛的莉莎大人扭曲成現在這樣了。唉，萬能仁慈的主，請保佑莉莎大人未來不會變成像神官大人那樣的人吧，聖哉。

    「對呀，不能做白工。」修爾可聽不到塔琳娜心裏的怒吼，他迅速收回神術，一拳砸在手心裏，很認真的說道，「回去以後找奧蘭納她們要報酬，咱們幫她們提升信仰了，她們總不好意思不給點金幣作為酬謝吧，我也不貪心，幾百金幣就好。」

    「對，沒錯，只要幾百金幣而已。」而已？呵呵。偉大的莉莎大魔王在修爾的悉心教導下，恐怕已經徹底和純潔善良的聖職者無緣了，唔，不過聖職者本來也沒幾個真心純潔善良的，「不對，這裏絕對來過吧，你看這個門和窗戶樣子，剛才我就注意到了。」

    「絕對沒有來過。」修爾嘆了口氣，「你沒發現嗎，你會覺得眼熟，只是因為這座城市大部分地方的造型和佈局都一模一樣。不說建築本身，看，招牌的大小、顏色，甚至上面的字體，都是完全相同的，還有裏面的貨架，不管是賣什麼的，擺放的都很相似，所以你才會產生來過的錯覺。」

    「呀，還真是這樣。」莉莎一愣，難怪一直覺得繁華的獅子城挺不對勁的，修爾一說她也發現了，還真像哥哥說的這樣，所有建築，從造型到顏色，從佈局到裝飾，都極為相似，走過的地方不熟悉才奇怪呢。少女呆呆的看着這些一模一樣的建築，一臉不解的問道，「哥哥，這是怎麼回事。」

    「呵呵，還不光是建築呢，你看看街上的人吧，那些本地人。」

    哈？不會人也都一模一樣吧，那可真見鬼了。小莉莎被嚇了一跳，趕快仔細觀察周圍的行人，還好，還好，大家的長相還是有區別的，不至於所有人都是一個模板。

    不過，還是很奇怪啊，雖然他們外貌各不相同，但為什麼總給人一種很相似的感覺呢，難道也是我的錯覺嗎？但莉莎越看越覺得自己的感覺沒出錯，真的非常相似。

    啊，明白了，是表情和氣質，這些長相不同的人，表情和氣質卻驚人的相似，謙虛中帶着一點自豪，禮貌中帶着幾分疏離，待人接物均是如此，而且不止對其他城市來的旅者，就連本地人自己互相之間，也保持這種態度，相同的近乎於模板化，就像已經印在他們的靈魂深處了一樣。

    「突然覺得很乏味了。」莉莎垂着肩膀，剛剛還興致勃勃的，現在已經變得意興闌珊，嘟囔着說道，「明明是數千年的古都，為什麼會這樣啊。」

    「這樣不好嗎，很繁華，很熱鬧，而且你看大街上，這麼多行人，卻沒幾個巡邏的城衛，說明城市非常有秩序，簡直是城市中的模範，比薔薇之都可好多了，嘖，薔薇之都那種地方，商業區里如果哪天沒有幾百起吵架幾十起互毆的事件，城衛們都會覺得渾身難受。」

    「好是好啦，有秩序總是好的，但是，總覺得城市就應該豐富多彩才有意思啊，就像人生一樣，什麼都一樣，這不是太乏味嗎？」

    「你覺得乏味，但是，他們的市民們可是覺得很幸福呢，這就是他們引以為豪的規則感。呵呵，不止建築嚴守規則，連人都一樣，規則是相同的，所以慢慢的，人也就變得相同了。」

    「嗯？怎麼可能，每個人生來就是不同的啊。」

    「對啊，也許出生的時候不同，但在規則的束縛下，慢慢就會變成規則決定你應該有的樣子。想要打破規則，就會受到所有人的敵視和排擠，甚至直接攻擊，根本無法正常生活，最終，要麼被規則同化，要麼就只能把自己同外界隔離開，這是僅有的兩條出路了。」

    「露娜大人在上。」莉莎的到底還是小女孩，思想並不成熟，還無法理解其中的道理，「有規則難道不對嗎？」

    「對和錯要看你怎麼想，比如這座城市，不也挺好的嘛？呵呵，不過我倒是覺得，凡事都要有個限度，過度的強調規則，必然會導致你眼前的結果，所有建築都一樣，所有人都差不多，你甚至連自己有沒有走過這裏都無法確定。」

    「誒？這就是你帶着一群人原地繞圈的理由嗎？」

    「哈，我就說，哥哥果然走錯路了，居然還狡辯。」莉莎大人終於反應過來了，哼哼，笨蛋哥哥，居然還想欺騙偉大的莉莎大魔王，才不會讓你騙到呢。嗯？等等，不對勁，剛才這話是誰說的？這獨特的口音，這呆呆的語氣，還有這熟練的揭人傷疤的技巧，「哇哇哇，哥哥，我的斧子呢，我要伐木！」

    「誒誒誒？為什麼要傷害森林？植物很可愛的，不要隨便傷害它們。好恐怖，不過，還好我只是一隻鹿，不是樹，否則就要被砍掉了。」

    「唉，莫瑞婭，你跟了我們多久了。」修爾頭痛的揉揉額角，不愧是森林裏的頂級獵人，隱匿技巧太好了，連修爾都沒有發現。

    「唔，大概從你給莉莎買了第一根索蘭焦糖，又故意把多買的兩根藏起來，讓兩個小傢伙委屈的要哭，直到莉莎開口，你才假裝又去買了兩根的時候開始的吧。」莫瑞婭從街角鑽了出來，蹦着跳到修爾身邊，樂呵呵的說道，「不對，確切的說，應該是在你拿着糖棒，從色澤口味一直貶低到澄明度，最後讓店主少算了你五個銅幣的時候來的。」

    「哇，哥哥好厲害，這樣都能節省五個銅幣。」

    唉，莉莎大人，您是聖職者，不該這樣計較的。塔林娜在胸前猛畫圓圈，她覺得，修爾的出現，簡直是主對自己信仰的考驗。

    「呃，那時候就來了。」修爾一點都沒尷尬，仿佛這才是優秀的聖職者應該做的事一樣，「怎麼不早點出來？」

    「因為看着你原地轉圈很有趣呀，尤其是你第三遍經過這裏的時候。」莫瑞婭指了指旁邊的幾棟建築，「表面故作鎮定，背後一臉懷疑人生的樣子太有趣了，嘿嘿嘿，剛才角落裏一直偷偷跟着的那個傢伙，就是那個權威規則的受害者，你這些話說給她聽的那個傢伙，差點忍不住出來給你做嚮導，還好我及時阻止了，好險好險，怎麼樣，我厲害吧。」

    「如果不是你跑的太快追不上你，我早就過去揍你了。」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修爾懶得搭理這隻熱衷戲弄自己的笨蛋鹿，對街邊的拐角處招了招手，「過來吧，別藏了。」

    一陣風吹過，修爾感覺背後多了個人，藏在自己的背影里。

    「啪」，熟練的反手一巴掌拍在準確的位置上，「你這傢伙，不是讓你先回去了嗎，怎麼還一直守在門口。」

    「不太放心。」薩芙的聲音還是這麼羞澀，「你特意讓我回去，我知道肯定有事。」

    「那你也應該跟達克在一起啊。」修爾想起自己之前的佈置，「那個白痴跑到哪裏去了？」

    「他說到現在還沒打起來，肯定沒什麼問題，就自己去喝酒，還跟着個不認識的人，我不想去，就留在這邊守着了。」

    「嘖，這個消極怠工的混蛋。」修爾一愣，若有所思的點頭道，「走，咱們去找他，我要扣光他的報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