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勁康印象中可以去嘗試做的遊戲,是那種角色扮演。每個角色反正都有設定,場景之類都有了,無非是找美工找程序,搭建了之後正常流程推進。對於這種推理懸疑類,無非是行動、對話、收集證據和物品。要將現在的文稿改成遊戲腳本,工作量還是頗大的。
但岳清言的想法,壓根不用這樣。現在的想法已經非常充分了,無非是有些他還沒寫到的流程文本需要補充出來。
讀者進入這個遊戲,其實還是以讀小說為主,只是在一些關鍵節點上有選擇權,從而可以導致遊戲向着不同的方向前進,並且按照彭勁康設置的劇情拓撲圖,導向不同的結果。彭勁康原先做拓撲圖是為了試錯,看看哪些路線是走不通的:也就是說,如果主角照着這個路線、這個時間線活動,將不可能走到最後最好的結局:活下來,得到外部救援,抓住三個兇手。
但岳清言說的遊戲卻不是這個形態,而是就靠着文字來講述。關鍵時刻有幾個選項,然後大部分時間還是在讀小說。讀不懂的時候,可以反過來參考建築平面圖和人物概設,反正也是現成的。
能夠出現的結尾包括:
渾渾噩噩經歷了一場風暴,知道有人死了,可能是被殺,但完美躲過了被捲入事件;
得知事件,並參與其中,無法進入核心事件,但自保成功;
發現了部分核心事件,窺破了幾組姦情但不了解殺人事件;
獲知殺人事件的部分真相,沒有推理成功就被幹掉了;
查出一個到兩個殺人兇手,但不知道動機,推理失敗被島上同伴隔離和懷疑,最終沒有堅持到救援,急病而死;
查出一個到兩個兇手,推理成功了一個,激怒了另一個,最終導向活下來和沒活下來兩個結果;
查出三個兇手,躲避成功,活到最後;
查出三個兇手,但沒有收集到足夠活下來的資源;
查出三個兇手,窺破島上所有人的關係,活下來了;
……
大概有20多個結尾的不同形態,而且,這個小說是怎麼讀都可以,當參與到一半覺得不對勁想要改變路線也行,因為有足夠的篇幅。但是,改變自己初衷,就意味着更大的冒險。
雖然完全都是照着彭勁康原先設計的各種拓撲圖和劇情路線來的,但這樣一來,閱讀本身就真的變成了一種冒險。
彭定康終於搞明白岳清言和他說的遊戲形態之後,矯舌難下。
「臥槽還有這種操作啊。」彭定康最驚訝的是,幾乎瞬間岳清言就有了這個思路和這樣的判斷。
「這就是以前我們在文論小組討論過的多義文本,或者說,是多面體文本啊。一開始我們就研究過,這種文本的複雜在於,當讀者做了一次選擇,也就進入了一個不同的切面,必須要文本疊加足夠可能性,才能成立。而且,這個可能性還不是推演推理出來的,而是要用窮舉法來實現。」莫爾笙嘆了口氣,說:「你這個雖然不算是完整的窮盡一切可能的多面體文本,但至少已經有了部分形態了。主要是,真沒想到居然是你寫的這個東西。」
「唉?可我只是想好好地寫推理啊。」彭勁康其實還是懵逼的。他花了太多傻功夫在這些推演上了,因為玩起來真的很帶勁。
「先別管這些了,我知道你沒搞明白,但你現在也不用真的搞那麼明白了。照着先做出來,然後我們看看效果?」咖咖連忙說道:「你自己就會點編程,那就簡單了。」
岳清言說:「小說稿里,有很多地方的表達還需要過一遍。不過這個工作量不算大。咖咖,你就幫着一起修正一下。我來研究拓撲圖,看看還有那些段落需要補出來。爾笙,你來聯絡金淵和安馨那邊,看看能不能組織一點美術和音樂資源。雖然不用做完整的美術,但界面總是要的。」
彭勁康嘿嘿傻笑着,說:「真要搞啊?不過,這樣就不能算是我的個人作品了,老岳你帶着我們干吧,這個東西算我們大家的。」
「你真不差錢也不能這麼玩。一起搞是沒問題,我就是這個打算。但怎麼說這也是你弄出來的東西,沒有你做的準備,我們也玩不起來啊。」岳清言說:「你是主創,這毫無疑問。但這玩意,要是當作小說,那估計懸。但我們這麼玩,說不定就搞出點好玩的東西來了。先做起來再說吧,做出來了你高興給出力的人支付點勞務費,那是你的自由。要是搞不出來,就當是配合我搞個文本試驗唄。」
岳清言說得雲淡風輕。他自己是真覺得好玩。彭勁康寫的東西,有點出乎意料,正好也能印證一些他的想法。比如這一個文本,能夠直接弄出多少種能夠成立的小說故事流線,那是不是在浮士德那邊會有獨特的算法呢?一條路線就是一個小說的話,這一個體系至少能刷出20到30個流程路線獨立的小說文本。那不得逼得浮士德跳樓啊?當然也可能不是跳樓,畢竟浮士德他涼了好多好多年了。
就算沒有新的算法,搞不出更多的技能來,那至少,自己也是探索了一種全新的文本樣式。而這種發現,雖然還不足以讓他興奮莫名,至少,還是很有點成就感的。
而這種文本樣式,其實引起最大的注意還不盡然在他們幾個人中間,而是在莫爾笙他們專業里,在那個文論興趣小組裏。多面體文本這種東西,居然讓一個建築系的弄出來了。當然,這個建築系的傢伙是很厲害,但是,中文系的臉姚望哪裏擱啊?
沒過幾天,金宸都驚動了。連他也一起在幫着岳清言一起梳理整個拓撲圖,以及,將這個東西作為下一篇論文的材料。大約,不到20天,拓撲圖的工程就全部完成了,咖咖、莫爾笙,當然,還有彭勁康自己,差不多一同完成了整個文本結構的補完。
程序當然是很簡單,界面之類的都沒動到金淵這種級別的大佬,房安馨在銀頁公司里找了個設計師就搞定了。不過,岳清言號稱一個月搞定的豪言,畢竟是沒有做到。他們這個精幹的小組,一直忙到9月中旬,才把這個名為《餘生》的多面體文本在遊戲分類里上傳發佈。
這時候,咖咖的新書《堅定的雲》已經上市了。而隨着這兩件事情的先後發生,也基本標誌着岳清言為核心的一個小型但強而有力的創作團體已經成型了。
咖咖的新書沒有直接簽在明前公司,而是簽在了銀頁文化。再通過銀頁文化和明前簽約出版。這是連行節提出的,因為明前現在最核心的業務就是運作岳清言、彌蕪、杜驍等幾個核心作者,出版發行之類的常規業務有精力,但在運營推廣方面,已經力不從心,沒有足夠的資源分配了。但銀頁文化卻有這個潛力。
實際上,咖咖的新書壓根沒有經過多少運營,靠着口碑營銷就逐漸積累起了讓人有些害怕的影響力。一個月,從首印5萬冊開始,加印了兩次,直接飆升到20萬冊。估計這個印量也就是消化幾個月。
這裏面固然有書本身的品質極高,也有董石遒在圈內拉着一幫老朋友們造勢推廣的功勞。而董石遒,在得知咖咖和銀頁文化簽了作者長約之後,異常滿意。一個五年的長約,對於咖咖來說,不算太大負擔。作者約的條件非常公平,畢竟銀頁文化的核心是運營《銀英傳》,有着足夠的利潤,壓根不指望靠着咖咖掙錢。但這五年約,卻能夠保證咖咖得到岳清言的持續指導,繼續夯實自己的寫作基礎。水平上去了,怎麼樣都行,一個作者的生命周期是很長的。這個道理董石遒懂,咖咖也懂。
觀熹一開始作者合約就在明前那邊,倒是不用動這個腦筋了。反正大家合作愉快,也就無所謂到底歸屬哪邊。而在《餘生》上線前,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則是彭勁康註冊了一個公司,名為多面體文化發展有限公司,然後和銀頁文化達成協議,銀頁文化以《餘生》的製作資源、宣發運營資源,交換了多面體文化百分之四十五的股權。
岳清言一開始是拒絕的,這擺明了是彭勁康要拿出這個比例的利益和大家分享。還是咖咖說服了岳清言答應下來,寫東西這回事,哪怕是多面體文本這種工程,他們以後多玩幾次就好了。大家都綁在一起寫東西做事情,誰多誰少沒必要分得太清楚了。而且《餘生》這個多面體文本,天曉得會怎麼樣,說不定現在有大把遊戲可以玩的人們就是不買賬呢?
好有道理哦……現在各種玩手機的,讀六萬字都費勁,更別說哪怕經過修剪和精煉仍然達到46萬字的最優結局的文本了。要是想要多打幾個結局,或者想看全整個文檔,那得前後讀將近200萬字。因為不算是寫了個故事,只是幫着修改,岳清言還寫了以殺手為第一人稱的劇情線。
基本上,大家就在這種終於做完了放上線看看吧的心態中,毫無壓力地把《餘生》扔上了蘋果的app store。上架相關工作和審核確認,還是委託了個朋友的公司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