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袋西口公園》的選題,在明前公司內也引起了很大的爭議。最核心的問題當然是:風險。這可不是隨便說說的可能仆街或者壓貨賣不掉之類的風險,而是實打實的政策風險。任何文化類型的公司,對於這種事情都是敬謝不敏的。
不過,如果是岳清言,那這個險值得冒。
這不僅僅是基於他本身的市場價值的判斷,也是基於之前《銀英》的銷售細分渠道了解之後的背景背書渠道的判斷。
《銀英》是這幾年來非常少有的一渠道銷售超過二渠道的書。一渠道雖然指的是新華書店,但是,作為國內最強大的發行網絡,這個渠道也不僅僅是遍佈全國各地的書店,更包括了通過新華書店訂購各種圖書的官方和機構渠道。畢竟,各種機構渠道不可能有這種心思來和林林總總的無數家出版社、出版公司打交道,通過單一一家發行機構來獲得所有需要的圖書比較方便。
而這些市場渠道,包括但不限於各地地方圖書館、大學圖書館、社區文化中心、各種各樣的企事業單位。由於明前公司的發行部門的一渠道關係非常紮實,他們對這種渠道進行過深挖。
現在學校書店之類的也從一渠道拿書,但那種零散的銷售數據支持不了一個龐大的市場。《銀英》卻不是,以一個銷售人員拿到的針對某個大學的一渠道銷售台賬來看。一個大學過去一年裏總共購買了超過17000冊《銀英》,平均單卷銷售數字1700冊.
其中,70%是校內書店出售的。因為校內書店往往讓利給學生,拿到的圖書扣率也低,只要進貨跟得上,其實學生們還是願意從學校書店買書的。然後20%是分攤在學校各種項目和開支里流轉出去的。比如某個文科類項目研究社會學、政治生態或者是科幻等等類型,一個項目組20個人,一人申請一套很簡單。其中也不排除有人借着項目名義買來看着玩。
8%是圖書館分走了。除了學校一級圖書館,還有各個學院和系科的閱覽室之類的。而看圖書館數據,有一個數據會很有趣:重複購買率。圖書館一般進一批書,數量都不會少,就算是極其冷門的專業類書籍,往往也會一下子來個幾本。只有進口圖書、畫冊、雜誌這類高價貨色,弄個一本兩本差不多了。當一本圖書的借閱律很高的情況下,會出現兩個分支現象:一個是書的數量不夠,另一個,就是折損率高。於是圖書館就只能補貨了。而《銀英》在這個大學圖書館,居然補了兩次貨。
2%剩下的是啥?當然是銷售中的折損以及出現印刷錯誤啊,裝訂質量問題啊之類的。以及還包括部分正在銷售中的庫存。
按照一般的圖書流轉率來說,這個學校至少有一半的師生已經閱讀過《銀英》了。這種比例簡直高得離譜。
還有更離譜的銷售台賬呢。bj的新華書店記錄了他們對各種機構的銷售,名單看起來有點可怕:國務院辦公廳、外交部、商務部、文化部、中宣部、共青團委、國防部……等等。姑且不論到底真是各種政策研究辦公室需要,還是這些部門裏的讀者們湊了一波團購,但《銀英》的確已經覆蓋到了這些部門。在其他地方還有對陸海空軍的院校的銷售台賬呢……
第十三艦隊裏,很有些背景可疑,說話很謹慎小心的人。也有已經暴露了身份的軍校學生、公務員等等。本身也是一個佐證。
而《銀英》覆蓋到這個地步,居然沒有被查禁,那就說明總體上對《銀英》也好,對岳清言也好,大體上是持支持態度的。在這個基礎上,岳清言就算《池袋西口公園》略有些敏感,官方的態度也可能是觀望一段再說。《池袋西口公園》只是有些敏感,但整體的社會意義上則是積極的。
正是基於這樣的判斷,明前公司終於最終決定,力推《池袋西口公園》,爭取在短時間內覆蓋市場,輔以各種引導性的文章和推廣策略,加上岳清言可以出席一些讀者交流會啊、訪談啊之類的,闡述自己寫這個系列的積極意義。只要站穩了這個口徑,《池袋西口公園》的這種敏感,說不定反而是一種好事了。
沒有一個決定是輕而易與的,沒有一個決定是可以拍腦門的。如果沒有這些銷售台賬實打實的銷售指向性數據,那明前說不定就會大大縮減《池袋》系列的首印數。
而這些數據怎麼來的?明前公司自己可不是新華書店,他們得靠着一線發行人員去一個個找新華書店的人去談,去簽保密協議,然後才能夠拿到這些數據。少不得這些一線銷售人員還得欠上或多或少的人情。
最終,連行節拍板,《池袋西口公園》第一卷的印數會打在20萬冊上。對這本書來說,這個數字也已經相當驚人了。算算岳清言一年多來《銀英》帶來的利潤,基本上這個《池袋》系列能保證20萬冊單卷完售,岳清言妥妥能完成和明前公司的對賭,從而成為明前的股東之一。
結合現在明前對銀頁文化的持股,雙方將形成更為密切的利益聯合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岳清言在短短几天內就寫完了籌備已久的第一卷。石田衣良原作的《池袋西口公園》系列,每一卷有四個故事。但岳清言沒那麼懶,四個故事分分鐘就讀完了,對於維持讀者的熱度挺不利的,他第一卷有六個故事。而且,雖然是以《池袋西口公園》為整個系列的名稱,但為了考慮到國內的發行,系列的名稱還是不作為書名了。於是,幾經調整,第一卷的正式書名叫做《反自殺俱樂部》。
試探出了文風之後,他的進度真的是快到讓人瞠目結舌。莫爾笙每天都去工作室,這些日子裏,岳清言在她眼裏就是在書桌、床以及健身房之間活動。每天有將近兩萬字的進度。雖然寫的內容是那麼灰暗陰沉,但莫爾笙卻覺得岳清言似乎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交完了第一卷的稿子,岳清言鬆了口氣,莫爾笙也鬆了口氣。在岳清言身邊,目睹着一個作者這樣的工作態度和產出效率,大部分作者或者想要成為作者的人都受不了的。而且,她也終於問出了問題:「你心情很好?」
岳清言一把把莫爾笙拉到懷裏,使勁擁抱了一下,說:「那當然啊。交稿了啊。」
「我問的不是今天,我是說,感覺你寫這個系列的心情很好?」莫爾笙稍稍掙扎了一下,但也不大堅決,就讓岳清言從身後抱着她,下巴墊在她的肩膀上,兩個人就這麼輕輕搖晃着,並沒有舞蹈的節奏,只是純然的輕鬆愜意而已。
岳清言想了想,說:「有一點吧,這幾天狀態特別好。」
「啊?這也能高興啊?」
「對作者來說,這大概是最高興的時候了。」岳清言無奈地說:「卡文才痛苦呢。」
岳清言也沒說太透徹。作者的痛快與否,的確是和創作的效率、狀態息息相關的,但同樣也會因為寫的東西是不是有人看,是不是能轉化為別人的認同和理解而擔憂。更低一點層級的,則是為了是不是能轉化為錢擔憂。
曾幾何時,岳清言也在那個層級上。每天寫着自己都不見得覺得過關的東西,擔心是不是能討好到審稿的老大和讀者。或許一兩天兩三天卡文沒事,但時間更長則會有深深的危機感。一個月掙到的錢,支付掉了房租和生活費剩不下多少……
現在,至少這種狀態不存在了。他寫的是自己想寫的東西,當然,其中用來應付浮士德的那部分從略,寫出來的東西肯定會引起各種反應,好的壞的都有,但絕不會默默無聞。至於錢,這倒的確是個問題。但錢的問題,是在發展層面,而非生存層面。
要說掙錢,一個作者掙多少都不夠的。岳清言現在一年的收入,已經差不多是作家富豪榜第四第五的樣子。純以實體出版收入而言,也能進入前三了。但這種量級,也支撐不住他的發展。銀頁文化一個月就能消耗掉多少錢?如果什麼時候《銀英》的消費潛力消耗殆盡而又沒有新的東西誕生,那銀頁文化就會變成巨大的資金黑洞。
岳清言手上的現金加上公司的現金留存,只夠銀頁文化以目前這種狀態維持半年。岳清言最大一筆現金流,實際上是給明前公司的利潤留存,用作對賭的那部分。
但是,這也不影響岳清言現在完全可以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想到去哪裏玩,至少訂機票酒店完全沒問題。真要是特別奢侈豪華的,他還是不見得敢下單,但至少也敢從五星級開始往下挑了。
「我們,去哪裏玩幾天?」想到這些,岳清言忽然問。
「唉?又要去哪裏?」莫爾笙有的頭痛。岳清言的行程就是那麼機動,真的是完全沒辦法啊。
「不知道啊。感覺去rb和香港都會被抓着幹活啊。」岳清言苦笑着說。
「哈哈哈哈,那我們還是去香港吧。」莫爾笙想了想說:「還是需要幹活的。至少你得去把國語版的台詞梳理掉。而且,我也想那幾家粵菜了。」
莫爾笙很莫名地,對粵菜非常適口。
「行,那就香港。我去訂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