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清言能夠帶着房安馨去的地方,一如既往,肯定是那些有無障礙通道的地方。雖然房安馨是很吐槽這個的,但也知道要是去那些街邊有趣的小店,就真的是在給岳清言找麻煩了。何況,今天還有關詩月在一起,帶着這姑娘,路邊就別想去了。要是不喬裝一下,關詩月估計連酒店都走不出去。
其實,關詩月對岳清言這幫人還處於觀察和了解階段呢。一開始吧,伍鳶飛將關詩月的經紀合同連着整個工作室扔給岳清言,雖然她也說不上什麼牴觸,但也覺得,是不伍鳶飛有些太高看這個小年輕了。而且,還是個性格溫文,有氣場沒架子的作家。岳清言在任何場合從來不說自己是作家,一次都沒有,一直是說自己是個作者。氣場也是讓人感覺親切舒服的那種,但這種親切舒服卻又有種疏離感。你能被他很紳士地對待、照料、關照,但想要進入他的核心圈子,成為可以交流各種話題和心思的朋友,真的是非常難。但如果一旦進入了,似乎又完全不同了。
至少,關詩月對於莫爾笙折騰着跑去彌蕪的公司里幹活,因為覺得岳清言不夠在意她這回事,就很不理解。過日子的感覺不好嗎?娛樂圈裏,多少情侶一年能見個幾面就不錯了,甚至在一個城市,隔着兩個街區都很難見一面。但該秀恩愛就秀恩愛,私底下該說什麼就直說。情侶的關鍵是交流,能夠感覺到對方對自己的在意,至於陪伴的時間長短……嗯,重要嗎?沒見人家整年膩一起的,該分還是分。
反而,關詩月對房安馨的感覺就比較好。房安馨明顯喜歡岳清言,互相都知道,莫爾笙也知道,全公司都知道。大家開他們玩笑也不避諱她。但是,反而很坦然面對喜歡而不在一起這種關係。房安馨一直自嘲沒腿少女怎麼能和美腿少女比呢?但不管就性格和別的方面,房安馨都真的讓人喜歡。關詩月現在在公司里的辦公室還沒落實,去公司就窩在房安馨那邊。住酒店也不舒服,房安馨索性就讓關詩月住她家裏,反正房間多也沒什麼人。這兩個傢伙,現在混得可好了。
跟着房安馨和岳清言一起吃飯,關詩月也想解決一下自己的疑惑。比如:那個周觀瀾是咋回事?
岳清言也沒把他們往遠裏帶,就讓房安馨的車把他們一行送到了新天地,安達仕酒店一樓有個很棒的上海菜餐廳,但有着一個超級土的名字:海派餐廳。(現在在重新折騰,以後就沒這個餐廳里。痛不欲生。這真的是個超棒的餐廳。在這裏緬懷一下。)
雖然沒有包間,對關詩月還是有點影響,但好歹酒店的管理和安保都不錯,倒是不擔心被騷擾。
房安馨今天找岳清言當然是有事情想說,而不是故意找個吃飯的機會。真要是想簡單一起吃個飯,她跑去岳清言家裏也有好多次,拉岳清言去她家裏也不少,壓根就是吃外賣什麼的都行,超級隨便的。但真有事情想談,她還是會注意場合、氣氛等等。而拉上關詩月,大概是為了證明,談的不算是私事吧。
「你是不是又想寫什麼東西了?」點完了菜,房安馨開宗明義地問道。
「為什麼這麼說?」岳清言側目道:「我什麼都沒說沒寫啊,池袋系列還差着遠呢。」
「你做的古代特戰小分隊的設定,太完整了。」房安馨笑着說:「我們也算是共同戰鬥過吧,你都把想法做那麼完整了。後來咖咖那麼一提,你才遊刃有餘拿出了想法來。說沒準備,誰信啊?只不過,你沒把準備落在紙上而已。你辦公室里,關於歷史研究的書都快堆不下了。」
「想是有想,但是,真的是沒時間啊。」岳清言也沒藏着掖着,直截了當地說:「池袋才寫了不到六分之一。我聽你們的,這個不着急,放慢節奏。搞《故事的誕生》確實比較輕鬆,不過啊,怎麼說呢……腦子裏的想法憋得難受,但確實也沒時間想通透了。這個就交給咖咖寫,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那麼,給我寫腳本吧。」房安馨說:「我想畫漫畫。做美術策劃工作是很帶感啦,而且和金淵大大一起工作,學到了好多。可我畢竟是個畫手呢,學到了,就想自己去試試。不過,想不出來故事。現在也簡單,找你唄。」
「想畫什麼?」
「幻想一點的故事,飄一點的,倒是不用特別流行的題材,也不用是大賣的題材。我還是希望有些探索性。短篇連綴或者是長篇連載倒是都可以。」
「現代還是古代,還是未來?」
「沒所謂唉,你看過我的畫,知道我擅長什麼類型的。你給主意啊。」
岳清言想了想,他是真不缺故事創意,只是故事創意反正都是要經過相當加工才能完善起來的。在題材可以無限寬泛的情況下,這個選項真的是非常非常多。
「明快一點還是灰暗一點?」
「灰暗一點沒問題唉。太陽光了的傻缺作品我本來就不看啊。」
「陽光和傻缺還是有區別的好嗎?」
「也不大啦。大比例是很類似。」
「你到底想黑誰?」
「又黑不到你身上。你寫過陽光的?」
岳清言聳了聳肩,說:「我有兩個題材給你選,一個是近未來科幻都市向的,一個是古代靈異奇幻向的。不過,科幻那個,你的戰鬥畫面還不行,得加強啊。」
房安馨哼了一聲。她自己知道岳清言說得沒錯,她的畫風是形體準確漂亮,靜態構圖強,色彩強。但戰鬥和動態,她是真不特別擅長。畫也能畫,但張力不夠。
「這個不用你擔心,有戰鬥的,我讓老爸的保鏢們照着腳本現演,拍了照我照着畫!」
「土豪總有辦法。好吧。」
「故事是這樣的:在若干年後,人類為了控制犯罪,發明了一種機制。通過無處不在的攝像頭,觀察和評估人的情緒表現,並將情緒表現劃分成幾個等級。30分以下是綠色的色相,代表健康、積極,心理壓力指數和情緒都很健康。40到60分是淡黃色色相,代表有壓力和負面情緒,而60到80分則是壓力比較大,負面情緒累積嚴重,需要監控監管。80分以上則是犯罪傾向,那就是監管起來。超過100分,見到可以直接擊斃。」
「臥槽那麼暴力啊……」關詩月插嘴。但這時候,房安馨的眼睛已經亮了起來:「這個很帶感啊。」
「這個社會結構中,有專門執行對80分以上的逮捕,和100分以上的擊斃之類事情的小組。因為人的心理會因為各種事情變化,其實評分也是在動態變化的。所以,應急的事情也就不少。在這樣的社會中,心理色相測量是個非常強大的求職評估工具,主角是個女生,心理色相評分奇高,簡單來說,是個無腦傻白甜。所以,反而是她能夠選擇的職業無比寬廣,可以去任何機要部門。而在這種情況下,她選擇了執行小組。」
「然後就遭遇了各種事情黑化了?然後,對抗的敵人中,肯定還不是一般人,怎麼測量都不會變顏色,心態其穩定無比。嗯……肯定還有心態其綠無比的人,作者最惡劣的犯罪之類。女主開始懷疑自己三觀,懷疑整個體系,然後被一路黑化和帶歪。當然啦,最後要是要走積極正面一點,可以最後女主還是堅定守住了自己的心理色相,堅持以自己的正義去解決問題,要是不想這樣,那就徹底黑化也行……哇塞,這個故事好。」
「你看,你自己其實也能想出來啊。」岳清言讚賞道。
「真不能。沒有你一開始的這些設定,這些矛盾也就沒辦法存在了。」
「對,故事本身其實……沒什麼特別的地方。你知道了一個系統的設定,也就知道了裏面可能存在的問題,尤其是運行在人類社會中的各種系統,哪有沒問題的?無非是問題出在哪裏。以心理色相來分析人和評估職業,和我們現在以性格類型和心理測量來分析人,是一個極端化的推進。可是,你沒給別人他想要的選擇,他的心理是轉向正面還是負面呢?這就是個問題,也就是說,系統本身具備了一個獨特的馬太效應。再然後,我們都知道,總有人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深信不疑,我就是對的,我就是正義的,我就是神……反社會人格等等,其實是無法被這樣的形態評估的。或者,我們就設定成無法評估。這就是這個系統的問題。我們都想得到。」
「我有點明白為什麼你真的是批發故事,拍腦袋就有了。」房安馨嘆了口氣。
「是啊,要引爆故事的矛盾,那就要設計一個流程。首先是要通過一個角色,帶着你去了解這個系統,然後,必然是這個角色發現了其中的問題,然後開始發現更多。主角就是這個意思。主角分為兩種,一種是穿線的主角,有時候我們覺得故事裏配角更有意思,主角反而不討人喜歡,多數是這種,通過主角的運動串聯故事,他是功能優先於性格。而另外一種,就是性格表現型主角,性格、情緒表現優先於劇情串聯。功能和性格都不能少,這個滑塊就看定位在哪裏了。」岳清言笑着說:「而在這個故事裏,只有主角是個傻白甜,才能最大限度暴露問題,激化矛盾,以及做出足夠的反襯。那角色設定改怎麼弄,也就很明顯啦。」
「你是什麼時候想明白這層道理的?」房安馨問。
「有一陣了吧。」
「你……幹嘛要想這種故事本源的問題?雖然,這個真的很厲害……」
「因為我害怕,有一天我會寫不出故事來。對我來說,這是事關生死存亡的事情。」岳清言淡淡地說。
房安馨和關詩月在那一刻都感覺到,岳清言並不是在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