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寂靜無聲,玲瓏雙手叉腰,虎視眈眈瞪着馬背上的石二。
雖然輕身功夫上她還輸他一籌,但自從初次見面之後,他們從未再動過手,真要打起來,還不知誰勝誰負。因此,玲瓏毫不怵他。
石二看看來時的路,又看看前面,對玲瓏道:「不能在這裏打架,你若真的要打,咱們到鎮上幹完正事再說。」
正事?
對偷兒來說,還有什么正事?
玲瓏一下子來了興致,沒等石二同意,她嗖的一下翻身上馬,坐在石二背後。
「既是這樣,那我大人不計小人過,咱們先去把正事辦了再說。」
石二心道,這個小東西果然是個天生的賊坯子,一說起偷東西,就連方才說他是女子的事也不管了。
月光下,兩人一馬沿着山路向前走去,走了一陣子,石二又問:「那曲兒真是你唱的?」
玲瓏在他身後翻個白眼,道:「還能有假啊,小爺我天賦異稟,能學女人唱歌。」
「好吧,這路上也怪無趣的,你就再唱一段給我聽聽。」石二頭也沒回,隨口說道。
玲瓏抬頭看看月色,想來剛剛二更天,這山裏的月亮顯得格外的大,格外的亮,空曠的山野涼風習習,果然比在屋子裏要舒服。
方才被石二諷刺瘦馬的壞心情早就煙消雲散,玲瓏清清嗓子,又唱了起來,這次她可不敢再唱那種「又淫又盪」的了,免得再讓這個該死的傢伙聯想出什麼不正經的。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江南憶,其次憶吳宮。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早晚復相逢?」
玲瓏一口吳儂軟語,唱得婉轉柔媚,石二雖然聽不太懂,可也能知道這是白居易的憶江南。他忍不住回過頭去,如果不是親耳聽到,打死他也不相信這是男人唱的。
「你這是和你師娘學的?」他笑道。
玲瓏啐道:「我都說了很多次了,我是無師自通,這歌兒也是。」
石二懶得再問,這小賊坯子嘴裏就沒有實話。
玲瓏卻又問他:「你招惹了什麼大人物,怎麼大晚上走山路都要包着馬蹄子?」
石二哼了一聲:「你管呢,我覺得這樣更好玩。」
又走了一會兒,前面終於出現了鎮甸。鎮甸雖小,可也是大武朝的疆土,這個時候城門已經關了。
玲瓏正在發愁怎麼進去,卻見石二已經砸起了城門。一個睡眼惺松的守城軍士把城門打開一條縫兒,罵道:「哪個找事的,深更半夜砸城門幹嘛,不想活了?」
石二掏出個小牌子在他面前晃了晃,剛剛還在罵街的軍士登時張口結舌,頓了頓才道:「小的有眼無珠,您就當小的剛才放了一個屁,您快請!」
玲瓏吃驚地看着石二的後腦勺,然後就跟着他大搖大擺踏進城門,進了城。
直到走出很遠,她回過頭去,還能看到一隊軍士跪在地上,是一隊而不是一個!
「你給他看的那個小牌子是什麼?」玲瓏問道,她沒有看清楚,但能肯定那是一枚腰牌。
石二煞有介事把聲音壓低:「噓,別讓人聽到,那是我偷的。」
好吧,偷的。
玲瓏暗怪自己竟然忘記石二是個賊了,一個賊身上的東西,那當然是五花八門。前世她就有十幾個國家的護照,當然,全都是假的,就連她本國的那個也是假的。
「你以前來過蘇鎮嗎?」玲瓏問道。
蘇鎮雖然不大,但看起來還不錯。已是三更天,街上竟然沒有宵禁,果然是天高皇帝遠,宵禁這樣的事,也只在京城被嚴格執行。
街道上一水兒的青石板路,讓這座小鎮多了幾分古樸韻味。街上隨處可見點着燈籠做小生意的,賣餛鈍的,賣豆腐花的,還有現炒現賣糖炒栗子的。
看她像個鄉巴佬一樣東張西望,石二在那個賣糖炒栗子的攤子前勒住韁繩,掏了兩個銅板,買了一包栗子,隨手遞給玲瓏。
栗子是從大鐵鍋里直接剷出來的,隔了一層油紙包,可還是燙手。玲瓏也只是整袋子抱在懷裏,卻沒有剝開來吃。
石二好奇,小孩子都很饞嘴,他倒是特別。
「你怎麼不吃啊?」
「太燙了。」
「栗子燙着才好吃。」
玲瓏搖頭:「會燙到手指頭的。」
石二頓時明白了,還真是個小賊坯子。當偷兒的素來寶貝他們的手,就連這麼個小孩子也不例外。寧可對着糖炒栗子咽口水,也捨不得用手指剝開來吃。
又走了不遠,前面是家賣筆墨紙硯的鋪子。掌柜的正在指揮着夥計上門板,那夥計邊幹活邊對掌柜的說:「東家,張二作坊這次送來的桑皮紙成色不如以往的好,他明兒個再來,您記得壓壓價。」
那掌柜的啐道:「這個死張二,越來越耍滑,我明天非壓他兩成不可。」
因為這裏是鬧市,石二沒有放馬狂奔,黑子走得很慢,玲瓏把這主僕二人的話全都聽在耳里。聽到他們說起桑皮紙,玲瓏心裏一動,她想起傍晚時在母親屋裏找到的那張桑皮紙。
她隨口問道:「石二哥,你說桑皮紙除了拿來寫字畫畫,還有什麼用呢?」
石二顯然也聽到那主僕二人的對話了,因此他並沒把玲瓏問的話放在心上,隨口道:「當然還有別的用,還能用來殺人。」
「殺人?」玲瓏嚇了一跳,把桑皮紙做成紙刀,把人捅死?好像也不太可能。
「桑皮紙怎麼殺人?」她追問道。
石二看玲瓏那副大驚小怪的樣子,覺得挺可笑。這小賊坯子像個小大人一樣,終於也有讓他大驚小怪的事了。
「桑皮紙的韌性要比宣紙更大,把桑皮紙蓋到人臉上,再噴上一層水,如此這般,一層層蓋上去,蓋到第四層第五層,那人也就斷氣了。」
玲瓏的心砰砰直跳,她真是孤陋寡聞,竟然不知道這樣也能殺人。而且對於用紙還要這麼講究,原來做這種事只能用桑皮紙,別的紙全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