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妮兒還想追,被身後一隻巴掌給攔住了。大妮帶着慍怒的逮住了她:「幹啥!你還要翻天了是不是,給我站住!」
她按着三妮兒的頭,又伸出袖子在她臉上細細的擦拭起來。一邊生氣的說:「娘不是說了,不能跟他們打架!」
「哼,還是孫悟空厲害。」三妮兒得意洋洋的說。「我看他也不怎麼樣嘛。」
經過了這麼一鬧,那幾個人再也不敢過來了。三妮兒臉擦乾淨以後就老實了下來。她把一把穀子全部都扔到了麥稈堆里。炸了整整五兜爆米花出來了。這樣的爆米花沒有機器爆出來的甜味,咬在嘴裏什麼味道也沒有,只是一陣陣濃郁的米香。
徐譽從沒吃過這樣的爆米花,他仔細咬了咬,又覺得特別好吃。
「可惜四妮兒不能吃。」
趴在大妮背上的四妮兒翻了一個白眼,她什麼也不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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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吃完爆米花,已經是傍晚了。
二妮兒看到他們回來,就很不高興,她對大妮兒說道:「你們都出去玩了,又不帶我!」她在廚房裏呆了一整天,臉上黑乎乎的一片灰。
大妮兒突然用食指抵住了嘴唇,示意她安靜,又偷偷摸摸從口袋裏摸出了一把爆米花放到二妮兒手裏:「喏,給你吃的。」她從來都是疼愛妹妹的,無論是膽大的三妮還是二妮。從她記事一來就恪守這個準則。
二妮接過爆米花有些吃驚,不過她很快就收斂了。笑吟吟的扭過頭嗆聲三妮兒:「你是不是又和人打架了?我去告訴爺爺,叫爺爺打死你!」說完就一溜煙的跑進了堂屋。剩下一個眼睛都瞪得圓的三妮兒。
她扭過頭,對大姐說道:「大哥!爺爺不會真的打死我吧!」
大妮為難的看了她一眼:「......」
三妮兒:「.......」拔腿就跑。
大妮兒看她嚇呆了,又心疼的攔住她問道:「你不知道今天啥日子吶?」
「今兒就是除夕,你放心,爺爺肯定不打你。」
三妮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背上的四妮兒卻「咯咯」的笑了起來。幾個姑娘回家,看到屋裏面冒出來的濃煙,原來已經開始做飯了。
臘腸風乾掛在樑上晃了晃,一晚上看下來,三個娃娃的脖子都酸了。
隊裏已經分了油,因此這個年是可以過起來了。三兒剛做完手術,她只能躺在雕花的大床上,看着一家人坐在堂屋外面忙裏忙外。一張蒼白的臉因為許久沒有見到陽光而失去了活泛。她看到鍾敬賢進來,端着一碗雞蛋水(用開水沖的),連忙低下頭去。
「出去玩,你弟弟要睡了。」
和四妮兒不同,小五產下起,就跟三兒帶着,因此大妮兒聽到這句話就起身往門外走。她得準備晚飯了。
三兒不去看鐘敬賢的臉,她略微低的聲音說道:「我不用喝了。你跟爹喝吧。」
鍾敬賢踱步進來,帶着一股酒氣走到她床沿下,「哐」的一聲放下碗筷說:「又不是我給你的,是娘叫你喝的,你自己沒奶水,別帶着娃娃都吃不飽。」
他這話很不客氣,三兒聽了立刻抬起頭來。她嫁給鍾敬賢這麼多年,他還是第一次說話這麼重。
聞到鍾敬賢身上的酒氣,她皺了皺眉,決定不去碰他的霉頭,鍾敬賢為人耿直,又不算是手腳麻利的人。在村子裏看不慣他少爺脾氣大有人在。看他這副樣子,恐怕就是在外面受氣了。
她盯着桌上的糖水,手挪過去,卻摸到一片滾燙,她的手都忍不住縮了縮。又聽見丈夫說道:「還是娘疼你,你生了病,她偷偷摸摸去外面賣樂口消給你治病。」
三兒抬起頭,笑了笑:「娘是刀子嘴豆腐心,我都知道。」
聽了這話,鍾敬賢陡然抬起頭來,直勾勾的盯着她看:「記着?你記着什麼了?」
「是記着你爹大年三十投奔到我鍾家,還是記着我爹花了一個銀元把你買下來?你這麼多年了,還記得清清楚楚吧!」他說話聲音夾雜着外面的風雪的寒意,連帶着棉襖上面的雪子都看得一清二楚,三兒心裏悶悶的,聽到他劈頭蓋臉的指責,愣了一下,鼻尖湊近了就聞到了一絲兒酒氣。
那是高粱酒,要用糧食換的!
她的眼皮子跳了跳,不知道丈夫怎麼舊事重提,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時候發作,依舊唯唯諾諾的開口:「你說啥?......」話沒說完,猛然就挨了他一個耳光,清脆的響聲音響徹了整個屋子!仿佛能蓋過外面鞭炮鑼鼓的聲音。又仿佛能聽見近處的仙樂,三兒的腦仁和耳膜共同奏響二重奏。「哎喲」的尖叫了一聲,她半邊臉還是木木的。很快的浮現了一絲絲的血跡,鮮紅的線蜿蜒延伸....
鍾敬賢愣了,他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手掌繼而又踱步起來。他走了四五個來回,胸口就像煮開的開水壺一樣上下起伏,指着三兒說道:「我就納悶了,你跟劉建軍到底說了啥,他肯出錢救你?!你怎麼不說說?你跟他關係就這麼好?」
他來回的踩在地上走。棉鞋底在地上摩擦「沙沙」的響聲交織着火苗爆開的聲音。一想到村里那些閒言碎語,他的整個腦仁都生疼。
三兒一屁股就做起來,憤怒的指着他罵道:「你瞎說什麼?我說了啥?你怎麼能這麼說我!」說完又哭嚎起來:「真是沒法活了!你個黑心鬼沒心肝的污衊我。我真是沒法活了!」說完又恍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道:「你就恨不得我一輩子不好了,成了個癱子是不是?哎喲我不活了,你殺了我算了!」
「你發什麼瘋。」
鍾敬賢猛地驚醒過來,他吃驚的看着三兒披頭散髮哭嚎的樣子。這段時間她的臉頰早就不復從前的健康,只能看到形銷骨立的模樣。她眼睛裏閃過一絲痛苦和複雜。半晌後,她又好似安靜下來,啞着聲音說道。
「我給你生了兒子,給你生了女兒.....你...怎麼能這麼懷疑我啊。」
她突然嗚嗚的哭了出來,這時候,門突然打開了,鍾老太的臉板着老長進來。她說:「你瞎說啥?我看你貓尿灌多了腦子不清醒,大過年的跟你媳婦鬧什麼?你是想今年都不過安生日子了吧!」
她的聲音冷厲刻薄,走上前「砰!」的一聲就將木門合上。轉頭教訓起二人來了:「你媳婦整日田裏幹活你看不見啊?你還懷疑她?那劉家那個兒子,六七年了才回來一趟。你懷疑你媳婦也帶點腦子吧!」
鍾敬賢的腦子一根弦,斷了。
門一打開,冷風灌進了他半張的嘴裏,好像發燒的腦子侵入了涼水裏一樣。他木木的轉過腦子,心裏閃過數個畫面,那些都是他曾經無數個晚上都忍不住回想的畫面。隨着鍾老太臉上皺紋更深,他哆嗦了一下,又被拐杖敲了一下大腿。
他嚅囁的說:「娘,對不住,我....我今晚喝多了。」
鍾老太恨鐵不成鋼:「你去哪裏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