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清言垂着頭,心中有些掙扎,不知是否要將夢到的考題告與曲清聞。
她並不介意這位長兄考得比她好,她對自己的要求向來是得中兩榜進士,可以順利出仕又不會太過顯眼。
至於曲清聞,這一年多的接觸中她已是將這位兄長的脾氣秉性了解透徹,這人對她也算是發自真心的好,她也不介意他站得更高。
只是,這考題若是對不上,她可以一句魔怔了就將此事翻過。
若是對上了,那她該如何解釋?
會試的考題向來絕密,她如何解釋自己在考前就能得知考題?
曲清言猶豫着,猶豫着就到了城東,貢院前照舊是排起長隊,曲文海命車夫將馬車停在一胡同中就帶着兄弟二人下了馬車。
府中下人擔着二人的行李一路跟在身後,剛二月上旬京城的冬日都還未過,依舊是滴水成冰的溫度,兩人的襖袍穿的極厚行動都已是有些不便。
即便如此,曲文海依舊怕他們夜裏太冷,又專門為二人帶足了火炭放在擔子中,又帶着略有些誇張的火盆如同要出遠門般,全然不像是要下場的模樣。
曲文海帶着二人沿着胡同穿行,曲清言只覺一通東拐西拐再轉入大路,幾人就已是到了貢院正門旁不遠處。
「你們先在這裏等着,祖父過去看一下。」
天光微亮,晨起的空氣中帶着霧,有些冰冷。
街上前來排隊入場的考生並不少,他們身旁一直有人來往。
曲文海這一去就沒了蹤影,一刻鐘的時間過去,曲清言就覺自己已是要被冷風吹傻。
「前兩日還說有緣貢院再見,想不到清沖同敦敏兄清言兄如此有緣。」
清潤如朝霧的聲線在晨起的冷風中,撲簌簌的就鑽到二人的耳中,曲清言的心不由得一陣亂跳,回身就見顧若鴻含笑站在幾步遠處。
「清沖兄也來的如此早。」
「頭次下場心中難免有些激動,說來不怕清言兄笑話,」顧若鴻的身子突然朝曲清言湊過來幾分,只差貼在她耳邊去說剩下的話:「我前晚幾乎沒睡,心中太過激動就早早起來了。」
噴吐的熱氣帶着一點蘭香如能焐熱她耳畔冰冷的空氣般,讓曲清言就覺耳珠微微發麻,她克制着克制着還是羞紅了脖頸。
她不自在的向後挪了一步,「真巧,我和大哥也是這般激動的睡不下,就早早趕過來了。」
這身體越是發育成熟就越是變得敏感,明明她對旁人沒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可還是極容易受到影響。
像是剛剛這般克制不住的要羞紅臉,她已非第一次遇到。
這可該如何是好。
曲清言微微有些頭疼,隻眼下順利下場更重要,還由不得她將心思過多的放在別處。
顧若鴻似也沒有旁的想法,剛剛那般就如同真的只是為了不讓旁人聽去他的話,他身子也不着痕跡的向後錯開一步,只含笑看向貢院大門。
曲文海徹底沒了蹤影,日頭已漸漸升起,晨起的薄霧在日光中消散,胡同中又行出幾人,田家兄弟、柳家兄弟,楊建賢、徐奕航、盧景潤,還有些曲清言只面熟卻叫不出名字的一行人。
貢院大門處不知已經放了多少人進貢院,曲清言看着軍役檢查着眾人的行李、襖袍,心頭不由得又有些發緊。
「好了,你等同我來吧。」
就在她發呆之際,消失的曲文海身影又出現在眾人面前,眾人身後的下人都聽話的擔起行禮,跟在身後。
他們這一行人幾乎都出自京中官宦之家,有曲文海刷臉,又有當科主考顧恩陽的長孫、副考官楊忠傑的長孫在此,貢院門前的軍役幾乎就是走了個過場就將人放了進去。
一直到到領了考卷,拿了號牌,曲清言依舊有些回不過神。
怎麼會如此簡單就進來了?
也不對,進門本就不難。
她突然就想到前世的自己原本還想藉由入院搜身之際再次等着身份被識破,結果也是這般跟在楊建賢和曲清聞一眾人的身後就進了貢院。
「四弟,你在哪字號房?」
曲清聞翻着號牌,他在秋字二號房。
二號,倒也不錯。只要不再尾號就不用享受坑號的特殊照顧。
曲清言翻過手中的號牌,就見上面大大的一個「天」字,其下寫着二字。
「清言兄果真與我有緣,竟是臨號。」
顧若鴻翻過手中的號牌,就見其上寫着「天」「一」二字。
竟是天字第一號。
若這一科他中了狀元,只靠這號牌就能傳出美名。
這位顧大人為了這位長孫倒是用足了氣力。
她淡淡的笑開,只拱了拱手。
楊建賢的號房同曲清聞相鄰,在秋字三號,其他幾人的號房都算幸運,離坑號頗有些距離,一行人都暗道一聲幸好,便各自尋了軍役塞了銀錢,帶着行李去號房。
會試的套路同鄉試大體一致,皆是到了子時後,有人送考題到各號房。
曲清言因着那個夢一整日裏都有些興奮,她迫不及待的等着拿到考題,想要確認這一科的考題是否同前世一般。
鄉試會試第一場各試本《經》義一道,不拘舊格,惟務《經》旨通暢,限五百字以上。
所依註疏:《經》,程、朱氏《注》,古註疏;《書》,蔡氏《傳》,古註疏;《詩》,朱氏《傳》,古註疏;《春秋》,左氏、公羊、榖梁、胡氏、張恰《傳》;《禮記》,古註疏。
試《四書》義三道,先三百字以上。
帘布外有腳步聲傳來,曲清言移開燭火,小心接過考題,就見其上兩行小字:樂天者保天下、不幸而有疾,景丑氏宿焉。
她心下抑制不住的狂跳,考題竟當真一模一樣。
她一整日都在下意識的思慮這些題目當如何去破去立,現在拿到考題竟是隱隱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提筆直抒胸臆。
她死死攥着題紙,因着時間太過來得及,她在自帶的白紙上將一早就想好的開篇一一寫好,又潤色一番,這才熄了燭火收了捲紙,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