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傲此話並未引來預料中的軒然大波,董宵兒和呼延霸神色凝重地對視一眼,卻並未開口詢問究竟。
至於宋玉,更是不動聲色地坐在一旁,自顧自地品茶,儼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宋玉心裏清楚,這件事不需要他責問,任無涯定會主動給他一個滿意的交代。
「丟了?」任無涯沉聲問道,語氣中頗有幾分狐疑。
「回稟宮主,當時的情形是……」丁傲在任無涯面前不敢有絲毫隱瞞,故而也不等任無涯追查,便主動將葉子林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講述出來。同時還將發生在霍都,曹欽之子被劫等事也一併和盤托出。
說罷,丁傲又趕忙補充幾句:「宮主,曹欽縱使親兒子被劫,也斷不敢違抗宮主之命,相反還設計引蛇出洞,最終在葉子林誅殺一眾賊人,其忠心可見一斑。至於弄丟驚風化雨圖,完全是因為赤風嶺一行人臨陣倒戈,曹欽寡不敵眾,最終不得已才……還望宮主明鑑!」
聽到丁傲為自己開脫,曹欽心中暗自慶幸:「丁三爺果然是宮主派來監視我的,還好我當初沒有自亂陣腳。若是讓他抓住把柄,今天我註定難逃一死。」
「呼延霸。」聽完丁傲的解釋,任無涯幾乎沒有半點猶豫,徑自開口道,「把曹欽帶下去,家法伺候。稍後將他的人頭裝好拿來獻給宋公子。董宵兒,你命人將金劍塢送來的東西全部封箱,並準備好三倍之物一併送去中原。你親自押送並面呈金塢主,就說是老夫有眼無珠,錯用了手下,有負金塢主重託。如有必要,你可代我向金塢主賠罪,不惜以任何方式。」
「是!」對於任無涯的命令,呼延霸和董宵兒毫不猶豫地齊聲應道。
呼延霸猛地伸出大手,一把揪住曹欽的胳膊,欲要將他拖出去行刑。
「前輩還請手下留情。」宋玉見任無涯果真要殺曹欽,趕忙起身勸阻道,「此事我已經聽的明白,回去之後必當如實轉達塢主,天山玉龍宮上下至誠,前輩更是大公無私,此事之過不在於玉龍宮任何一個人,要怪就怪那臨陣倒戈的赤風嶺一行,以及半路殺出的唐阿富。這些都是無法預料之事,斷然與曹堂主無關。前輩明理公正,有目共睹,在下深受感動,至於懲罰曹堂主與退還所贈之物……在下斗膽請前輩收回成命,我若真將曹堂主的人頭和那些禮物帶回中原,塢主是萬萬不會饒過在下的。」說着,宋玉還滿眼誠懇地朝任無涯深深一拜。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任無涯語氣冷漠地說道,「錯就是錯,赤風嶺的人是曹欽帶來的,即便他們臨陣倒戈,那也是曹欽咎由自取,怪不得他人。宋公子不多言,這是我玉龍宮的私事,你就不必替他求情了。」
呼延霸冷聲喝問道:「曹欽,既知犯下死罪,又有何面目上山來見宮主?為何不在弄丟驚風化雨圖之後便自盡謝罪?莫不是貪生怕死?心存僥倖?」
「不敢不敢!曹欽斷斷不敢有此貪生之念!」曹欽惶恐地解釋道,「倘若我真的有負宮主之命,必會自行了結,絕不敢來此惹宮主不悅。」
「哦?」董宵兒黛眉微蹙,疑惑地問道,「聽你話中的意思,似乎你不認為自己有負宮主之命?」
「曹欽!」丁傲怒叱道,「大丈夫敢作敢當,莫非你還想狡辯不成?」
「不不不!」曹欽趕忙擺手,說道,「宮主、三位旗主、宋公子,你們且看這是什麼。」說罷,曹欽出手挽起自己的左褲腿,頓時一根黑色竹筒浮現而出,此竹筒竟與唐阿富拿走的那根一模一樣。由於這根黑竹筒被繩子綁在腿上,因此在衣袍的擋住下,外人根本就看不出端倪。
「宮主,唐阿富搶走的是假圖,這才是真正的驚風化雨圖。」曹欽解釋道,「我早就料到會有人半路刁難,故而才特意準備了一個贗品,以做障眼之法。為的就是魚目混珠,保住真圖。曹欽不敢辜負宮主之命,又豈能不做好萬全準備?這一真一假,本是想對付那些劫持我孩兒的賊人,卻沒想到最終會被唐阿富劫走。」
「曹堂主果然心思縝密,處事周全,宋某佩服!」宋玉見到驚風化雨圖沒有被劫,心中頓時暗送一口氣,口中更是連連稱讚。
「果真如此?」內閣中,任無涯的聲音聽上去仍舊陰沉可怖。
「曹欽就算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弄丟宮主所要的東西,又豈敢說假話?」曹欽如搗蒜般在地上一連磕了十幾個響頭。
丁傲半信半疑地將黑竹筒接過來,呈到白紗前,道:「宮主,這圖……」
「不必給我,直接交給宋公子。」任無涯淡淡地說道。
宋玉頓時一喜,趕忙伸手接過黑竹筒,小心翼翼從中抽出一卷斑駁不堪的畫卷,眼神激動地迅速打量一番,隨即又倉促地收斂起來,拱手謝道:「多謝前輩贈圖之恩!」
「呼!」白紗內似乎傳出一聲如釋重負的嘆息,任無涯道:「驚風化雨圖無恙,老夫也算沒有白白收金塢主的厚禮。此圖你拿走吧,我安排弟子送你下山,一路小心。」
「如此甚好。」宋玉點了點頭,施禮告辭道「在下負命在身,不敢過多打擾,這就動身趕回金劍塢交差。」
「替我向金塢主問好。」任無涯並未挽留,只是淡淡地寒暄一句。
「一定!前輩保重!」
說罷,宋玉便轉身離開了縹緲閣,匆匆帶人下山去了。
「宮主,難道就這樣讓他把驚風化雨圖拿走?」董宵兒難以置信地問道。
「收人錢財,與人消災。」任無涯淡淡地說道,「區區一張圖而已,有何不舍?」
「可是……」董宵兒沉吟道,「傳聞此圖暗藏着金國寶藏和絕世的內功心法,江湖中無數人對它朝思暮想,如今好不容易被我們得到,卻又把它拱手送人,實在是有點……」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這張圖究竟有沒有傳聞中那麼神乎其技,誰也不知道。就算真的藏着了不起的秘密,那一般人怕是也解不出來,否則此圖留在莫岑身邊二十幾年,也不會如此籍籍無名。」任無涯淡笑道,「沒人能解出來的秘密,就如同沒有這個秘密。你可明白?」
董宵兒先是緩緩搖了搖頭,繼而又若有所思地輕輕點了點頭。
「玉龍宮屹立數十載,從始至終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一統江湖,執武林之牛耳。什麼六大門派、四大世家,日後江湖中只會奉一個門派為尊,那就是我玉龍宮!」任無涯幽幽地說道,「大宋朝廷如今已是強弩之末,天下遲早要大變,而我在這個時候結交金劍塢,未來必將大有裨益。」
董宵兒恍然大悟道:「江湖中有秘密傳聞,說金劍塢主的真正身份是金國皇族後裔,莫非此事……」
「赤風嶺的人在哪?」不等董宵兒把話說完,任無涯卻是突然話鋒一轉,向丁傲問道。
「他們一行四人,亂箭中死了一個女人,如今還剩下三個,其中一個傷勢較重,已被我送到醫館,另外兩個在來的路上簡單收拾過傷口,此刻正被押在殿外,等候宮主發落。」
「可是『漠北第一快刀』蘇禾?」任無涯道。
「他正是其中之一。」
「喚他進來。」
片刻之後,蘇禾在丁傲的帶領下進入縹緲閣。因為臨陣倒戈之事,以至於曹欽一看到蘇禾就忍不住滿眼恨意,而蘇禾卻仍是那副不卑不亢的灑脫模樣,身上的兩處箭傷對他而言,就如同擦破皮似的,根本毫不在乎。
「你是蘇禾?」
內閣中傳出任無涯的聲音,令蘇禾微微一愣。他目光狐疑地望着面前的白紗,沉吟道:「我是蘇禾,裏面的人可是玉龍宮主任前輩?」
任無涯不答反問:「蘇禾,你們為何而來?」
「想與任前輩商議,可否率領玉龍宮上下投效蒙古大汗之事。」蘇禾一向不會繞圈子,故而一針見血,他的直言不諱令董宵兒和呼延霸不禁一愣,二人看向蘇禾的目光也變的愈發有趣起來。
「此事不必商量。」任無涯直截了當地回答道,「老夫對投效一事不感興趣,但如果你想效仿昔日對付漠北二十四城和胡馬幫那般來對付我,倒也大可一試,不過結果恐怕會比你空手而歸更加悽慘。」
「任前輩名震江湖,晚輩又豈敢造次?」蘇禾拱手道,「但不知任前輩為何不肯答應?還請告知晚輩,也好讓晚輩回去可以交差。還有,前輩尚未聽取蒙古大汗開出的條件,便急着一口否認,會不會太……」
「與條件無關。」任無涯打斷道,「老夫只是不喜歡被人威脅。聽聞你們在葉子林時想搶走驚風化雨圖,繼而以此圖來威脅我乖乖就範?只憑這一節,我不殺你們已是格外開恩,至於其他的都是些後話,無需再談。」
聞聽此言,蘇禾不禁暗道可惜,聽任無涯話中的意思,本來此事是有機會商量的,但因為查干他們自作聰明,想以強制強,反而弄巧成拙,惹來任無涯的反感。這回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蘇禾緩緩點了點頭,道:「任前輩言之有理,此事是我們無禮在先,現在的確沒資格再和前輩談什麼條件。」說罷,蘇禾稍稍思量一番,又道:「晚輩回去之後,必將此事如實告知嶺主,但不知前輩是否願意再給我們一次機會,下一次……」
「等你們什麼時候學會了誠意和規矩,什麼時候再來吧!」不等蘇禾把話說完,任無涯已是模稜兩可地開口道,「這次你們雖犯了我的規矩,但也付出了一條性命的代價,老夫可以不再追究。倘若再有下次,定叫你們有來無回。」任無涯最後一句話低沉陰狠,暗藏着滔天殺意。
「前輩的意思是……願意放我們離開?」蘇禾面露詫異,他不敢相信任無涯竟會如此輕而易舉的放他們離開。
任無涯嗤笑道:「難不成你們還想在我玉龍宮養好傷再走?」
「不敢!」蘇禾急忙應道,待他沉吟片刻,方才鼓足勇氣開口說道,「前輩,我還有一位朋友也被你們一起帶上天山,但不知……」
「柳兄弟是我的客人,不是犯人。」丁傲笑道,「他的去留就不擾你操心了,你還是先顧好自己吧!」
「可是……」
「呼延霸、董宵兒,替我送客。」蘇禾猶豫不決,但任無涯卻已下達逐客令。呼延霸和董宵兒不由分說地迎上前來,連推帶請地將蘇禾帶出縹緲閣。
片刻之間,縹緲閣內只剩下任無涯、丁傲和曹欽三人。
沉寂稍許,丁傲陡然轉身,朝曹欽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神秘兮兮地說道:「剛剛的苦肉計演的不錯,想那宋玉已經信以為真。現在這裏沒有外人了,還不速速把東西拿出來?」
聞言,曹欽下意識地左右環顧幾眼,繼而快步走到白紗前,動作輕緩地拉開右褲管,此刻在他的右腿上,竟是還綁着一根黑色竹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