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柳尋衣神情糾結,遲遲沒有出言反駁,忽烈心知時機已到,故而爽朗大笑,緩緩開口:「汪總帥與汪緒統同宗同脈,剛剛一時悲憤難免行事衝動,希望柳大人念及汪總帥思兄心切的情分上,不要與他一般見識。燃武閣 www.renwuge.com」
聞聽忽烈開口,汪德臣的態度頓時緩和幾分,深深看了一眼五味雜陳的柳尋衣,轉而拎着空碗走回自己的座位。
「咦?」忽烈的目光無意間瞥向悟禪,好奇道,「為何宋廷來使之中還有一位出家人?」
「小僧是少林弟子,於半路機緣巧合遇到公主,因此奉師叔祖之命一路護送。」
「如此說來,小師傅並非朝廷的人?」言至於此,忽烈不禁眉頭一皺,又道,「那其他人……」
「那個……在下也不是朝廷的人。」黎海棠擠出一絲尷尬的笑容,主動向忽烈和汪德臣拱手自薦,「難得有幸見到王爺和汪總帥,在下無論如何都要代表我家聖主向二位問好……」
「你家聖主是誰?」
「龍象山,雲追月。」
「龍象山?」忽烈一怔,喃喃低語「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
「王爺,龍象山在雲南大理,雲追月曾多次派人向兀良合台獻媚示好,企圖與我們攀交,不過兀良合台一直沒有理會。」汪德臣提醒道,「若非大理國王段智興一再求情,力保雲追月,當初我們的大軍經過哀牢山時,耽擱半日便可將龍象山夷為平地。」
「想起來了,兀良合台與顏無極都曾向本王提過龍象山。不同的是,顏無極對龍象山極為推崇,兀良合台卻嗤之以鼻。」忽烈恍然大悟,話裏有話地問道,「怎麼?莫非雲追月現已變成大宋朝廷的忠臣良將?」
「這……」黎海棠本欲否認,但考慮到眼下的環境和身旁的柳尋衣、馮天霸,故而到嘴邊的話又被他生生咽回腹中,含糊其辭道,「聖主做慣了閒雲野鶴,不想參與朝廷的爭鬥,只希望天下太平,能過幾天安穩日子。」
「能不能過安穩日子也要看他識不識時務。」龍羽陰陽怪氣地插話,「雲追月本是顏無極找來的盟友,答應在武林大會時聯合我們一起剷除中原各大門派。當時,京北大營調派三萬兵馬嚴陣以待,埋伏在華山四周。卻不料,雲追月竟臨時變卦,串通洛天瑾一起矇騙隋佐,甚至利用隋佐給他的密令派人偷襲大營,令天衣無縫的剿滅計劃功虧一簣。大汗對此事極為震怒,隋佐和顏無極也因此遭受波及,想必這也是兀良合台將軍不肯理睬龍象山的原因……」
「不不不!」黎海棠連忙解釋,「當時,聖主並未答應與隋將軍合兵一處,反而勸顏嶺主收兵。各門各派雖有不和,但大家畢竟同屬中原,聖主實在不忍心眼睜睜地看着同道被殺。至於後面發生的事,不過是一誤再誤……最重要的是,我家聖主極力斡旋,方才保住隋將軍的性命……」
「你們應該殺了他。」汪德臣淡淡地說道,「對隋佐而言,苟且偷生遠比死更恥辱。」
「這……」
「行了!」忽烈揮手打斷眾人的七嘴八舌,正色道,「本王的中軍大帳不是你們敘舊的地方。無論你們來自哪裏,既然今天站在這兒,本王只當你們是大宋的使臣。至於其他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本王沒時間也沒興趣過問。」
「王爺所言甚是!」蘇禾伺機開口,「他們代表大宋而來,理應與王爺商議和親修睦之事,豈能用江湖瑣事耽擱王爺的寶貴時間。」
言罷,蘇禾不着痕跡地朝柳尋衣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趕快與忽烈商議正事。
「兩國議和早在昔日的談判中有了定論,今日不必多言。柳大人官拜『大宋和親使』,自該主持商定和親事宜。然而,現在另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本王想與諸位開誠佈公。」未等柳尋衣措辭,忽烈突然話鋒一轉,鄭重其事道,「如果此事不能妥善解決,無論是和親還是和議……恐將步履維艱。」
「敢請王爺明示!」柳尋衣與馮天霸對視一眼,承諾道,「我等為兩國和睦而來,必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柳大人這番話,本王聽着甚是舒心。」忽烈頗為滿意地點點頭,「既然大宋公主如今已是本王的愛妃,那本王便將你們當做一家人。你們漢人有句話叫『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本王甚是認同。」
「謝王爺信任!」
「我雖信任你們,卻不知你們是否信任本王?」忽烈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之意,諱莫如深道,「柳大人,你是否對大汗的避而不見心存不滿?」
「王爺何出此言?」柳尋衣心中大驚,但表面上卻不動聲色。
「剛剛你與汪總帥『敘舊』時,態度雖然恭敬,但字裏行間卻夾槍帶棒,儼然心有怨氣。」忽烈淡淡一笑,示意柳尋衣不必緊張,「本王猜想你的怨氣並非來自汪總帥,而是來自大汗,是不是?希望柳大人直言相告。」
柳尋衣稍作盤算,拱手道:「王爺明鑑,在下不敢對蒙古大汗心存怨氣,只是……有些想不明白罷了。」
「那你想不想弄明白?」忽烈反問道。
「這……」
「你想不想知道,大汗究竟為何不肯見你們?」
「這……」面對忽烈的開門見山,柳尋衣反而心生躊躇,遲疑道,「或許蒙古大汗另有要事……」
「不!」忽烈神情一正,緩緩搖頭,「大汗今天什麼事都沒有,他之所以不肯見你們,是因為有件事令大汗如芒刺在背,至今仍耿耿於懷。」
「什麼?」柳尋衣大驚失色,忐忑道,「難道是因為華山……」
「與武林大會無關。」
「那……」
「令大汗鬱結難舒的是發生在雲牙鎮的事。」忽烈環顧着柳尋衣幾人,不急不緩地說道,「雲牙鎮是你們大宋的地盤,大汗派去接親的隊伍竟然在那裏遭到奇襲,不僅丟失愛妃的十大車陪嫁,更令接親的八百鐵騎全部慘死。」
「此事……」
「別急!」忽烈再度打斷柳尋衣,繼續道,「這不是令大汗最生氣的,更令人氣憤的是宋廷對此事的態度之消極、反應之遲緩,堪稱古今罕見。雲牙鎮事發至今,幾乎兩個月過去,大宋朝廷竟連一紙書信都沒有送來,大汗知曉此事還是通過民間的流言蜚語,簡直可笑之極。沒有消息、沒有解釋、沒有賠罪……據我所知,宋廷甚至連偷襲雲牙鎮的賊人都沒有徹查到底,只是逢場作戲般折騰一陣,而後再無音訊。這些事如果不是大汗親口告訴我,本王寧死都不敢相信。」
「這……」
「大汗得知此事後立刻派龍羽前去河西接應,反觀大宋皇帝……你是『和親使』,雲牙鎮出事後,宋廷可否派人打探你們的消息?可否關心公主的安危?」見柳尋衣啞口無言,忽烈不禁嘆息一聲,言辭愈發意味深長,「你們漢人有句話叫『掩耳盜鈴』,當下最是應景。宋廷以為充耳不聞,裝傻充愣,雲牙鎮的事就可以當成沒有發生?堂堂大國,發生這麼大的血案竟然連查都不查,上下各級官吏只知相互推諉,避重就輕,誰也不敢站出來主持公道,只等着風聲過去,所有人慢慢遺忘。此舉……是不是你們漢人常說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豈止可笑,簡直可悲、可恥、可恨!有道是『上樑不正下樑歪』,大宋朝廷尚且推諉敷衍,下面官府的作風更是可想而知。如此倒行逆施,欺上罔下,國家豈有不衰亡的道理?」
「這……」
「物必先腐,而後蟲生。中原出現過那麼多飽學鴻儒,無雙國士,留下那麼多治國經論,聖書典籍,為何你們的皇帝、你們的朝廷、你們的官府仍要背道而馳,自取滅亡?」
忽烈一連數問,宛若鋒刀利劍,深深戳進柳尋衣的心窩。被一個外族人用自己老祖宗留下的至理名言耳提面命,這般滋味,簡直比被人捅幾刀還要難受。
「王爺,大宋朝堂眼下亂象叢生,或許是……一時貽誤了。」柳尋衣的強詞奪理,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臉紅。
「我們沒有興師問罪,是顧念兩國的體面,想等宋廷主動給我們一個滿意的交代。可大汗與本王萬萬沒有料到,雲牙鎮發生這麼大的事,我們不提,你們竟然也不提?」忽烈仿佛被宋廷的荒唐氣的哭笑不得,煞有介事地問道,「得過且過,裝聾作啞,根本是寡廉鮮恥,無可救藥。孔孟之道明明教你們循規守矩,知禮識節,你們卻將聖人教誨拋諸九霄雲外,難不成連祖宗都不認了?」
忽烈字字誅心,令柳尋衣胸中如堵,冷汗直流,吞吞吐吐道:「王爺,我……」
「你們大宋願意忍氣吞聲是你們無能膽怯,但蒙古的勇士絕不能任人魚肉,大汗和本王更不能被人騎在頭上仍無動於衷。」忽烈義正言辭,擲地有聲,「不久前,大汗已將此事交由本王全權處置,他不會再過問干涉。在你們來之前,本王想過終止和親,想過派人去中原追查真相,甚至想過大軍壓境,直接蕩平大宋……可想來想去,始終拿不定主意,總認為以上種種都不是萬全之策。因此,今日本王想問問幾位大宋使臣,雲牙鎮的這場鬧劇……究竟該如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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