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蓑衣 第七百三十二章:患難真情(三)

    

    被趙馨緊緊抱着,嗅着她身上那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淡淡清香,感受着她對自己的關心,一種久違的寧靜與踏實令柳尋衣深深沉醉,難以自拔。筆硯閣  www.biyange.com

    

    「突然有一天,我發現自己生活在飄渺虛幻的夢境。所思所想、所作所為只是一種自以為是的主見。一切熱情、一切努力、一切付出乃至一切成就……根本是一場自我欺騙。從始至終,我就像一隻被困在竹籠里的蛐蛐,自以為那裏就是『天』,實則只是井底之蛙,坐井觀天罷了。」柳尋衣將頭輕輕靠在趙馨的肩膀上,神思恍惚地喃喃自語,「當我一不小心鑽出竹籠,才發現自己的衣食住行、喜怒哀樂、生生死死,其實都是一個笑話,自己只是被人捏在手中的一個可憐蟲而已。無論我在竹籠里多麼賣力、多麼拼命,說到底也只是人家一場『鬥蛐蛐』的遊戲罷了。」

    

    「既然如此,你又為何鑽出竹籠?」趙馨用手輕輕撫慰着柳尋衣的後背,輕聲道,「你能掙脫束縛,說明你並不甘心任人愚弄,不是嗎?」

    

    「準確的說,我並非『鑽』出竹籠,而是被人『丟』出來。」柳尋衣輕蔑一笑,語氣滿含自嘲之意,「因為我在一場遊戲中的失敗,令他們感到丟人甚至是棘手,於是我被他們無情丟棄,任我自生自滅。」

    

    「他們是誰?」趙馨問道,「天機侯嗎?」

    

    「天機侯……也許只是一隻比我稍大一些的蛐蛐而已。」

    

    「尋衣,你為何會有這種念頭?」

    

    「這麼多年,無論是在朝廷還是江湖,無論是在天機閣還是賢王府,無論是面對天機侯還是北賢王,我都自詡可以憑藉一些小聰明和上蒼的庇佑,在任何地方、任何人面前隨心所欲,可以在任何複雜艱難的處境中從容應對,遊刃有餘……」

    

    此刻,柳尋衣神鬱氣悴,心灰意冷,緩緩道出的一番話不知是說於趙馨?還是說於自己?

    

    「我自幼習武,承蒙上蒼厚愛,賦予我過人的資質,因此我總能比別人更快的領悟每一種武功,更輕鬆的應對每一次考驗。其實,秦衛他們並不比我懶惰,甚至有時候比我更加勤奮,但結果卻一直不如我。即便在侯爺面前,其他人也不如我受器重。從學徒至校尉再至少保,雖不敢言順風順水,但運氣總比天機閣其他人好一些。當然,我的運氣不僅僅在天機閣,在外邊也不差。人人巴結的小王爺對所有下人皆不屑一顧,唯獨願意在我面前紆尊降貴。更有甚者,連昔日的大宋郡主……也對我十分青睞。後來替天機侯辦差、替北賢王辦事亦是如此。雖然歷經波折,卻屢屢化險為夷,死裏逃生,令我在潛意識中認定自己承天庇佑,不同尋常。這種潛移默化的『自信』漸漸麻痹我的心智,甚至讓我感覺一切有利於自己的結局,仿佛都是理所應當的結果。我看不到秦衛這些年的苦苦掙扎,也看不到其他人獲得成就的來之不易,因為這些事對我而言……似乎是水到渠成,順理成章。因此,盲目的自信深入骨髓,讓我產生一種強烈的錯覺,認為憑我『柳尋衣』的本事,無論是在朝廷還是在江湖都能成為名噪一時的人物。都能混的風生水起,如日中天。都能成就一番驚天動地的豐功偉業……」

    

    言至於此,柳尋衣似乎被自己的幼稚深深觸動,嘴角不禁揚起一抹難以名狀的苦笑。

    

    趙馨默默聆聽着柳尋衣的自我反省,既沒有開口迎合,也沒有出言反駁。

    

    「然而,一切引以為傲的『承天庇佑』和『不同尋常』,直至我重回臨安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似乎在一夜之間,我從人人追捧的英雄豪傑淪為人人唾棄的叛逆奸賊,從花團錦簇的功臣少保淪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柳尋衣繼續道,「無論是朝廷官吏還是江湖豪強,都將我柳尋衣視作喪盡天良、恩將仇報的反骨叛逆。在他們的眼中我是蒙面喪心,口蜜腹劍的小人,是無君無父,不仁不義的奸賊,是雞腸狗肚,鵰心雁爪的敗類。江湖中沒人相信我,朝廷里人人防着我,我卑微的苟且偷生,活的甚至不如一條狗……什麼武功、什麼天賦、什麼有勇有謀、赤膽忠心,在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麵前統統變的百無一用,一文不值。武功高強如何?天賦異稟如何?赤膽忠心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任人擺弄的傀儡?任人踐踏的替死冤魂?」

    

    「尋衣,我知道你受盡委屈,但又何必自暴自棄……」

    

    「昔日的我因陋守舊,愚昧盲從,明明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卻渾然不知。當我漸漸嘗到爭名逐利的殘忍,試圖憑藉自己沾沾自喜的武功和天賦去抗爭時,才發現我辛辛苦苦積攢的『本錢』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非但奪不回失去的東西,甚至連見自己心愛的女人一面……也要等到一場意外後的僥倖。馨兒,我能飛檐走壁,卻躍不過皇宮王府的高牆。我能分金斷石,卻打不破世俗規矩的禁錮。我能在昨夜的千軍萬馬中殺出一條血路,結果如何?今日仍要將你送去草原,眼睜睜地看着你嫁給另一個男人。我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空有一身武功又有何用?」

    

    柳尋衣的一席話道出這幾個月的壓抑與痛苦,亦道出無盡的心酸與委屈。

    

    趙馨何嘗不是如此?感同身受的她不知何時已經心如刀割,淚流滿面。


    

    「若將天地比作棋盤,世人皆是棋子。」趙馨含淚而笑,語氣分外淒楚,「你只道自己是一隻可憐的蛐蛐,殊不知在你的手中也拎着一隻竹籠。不僅你我,恐怕天下任何一個人都是如此。你在天機侯的掌中,天機侯又何嘗不在丞相的掌中?丞相亦在皇上的掌中,甚至連皇上……也未必像我們看到的那般隨心所欲,也許他也身陷於某個人的掌中,否則又豈會含羞忍辱,委曲求全?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是如此,既非最高,亦非最低,都是比上不足而比下有餘。好比兩軍對壘的戰場,有人不畏生死地衝鋒陷陣,也有人留在後方補給供源,相比於前者的『正常平庸』,後者就是『承天庇佑』。而衝鋒陷陣的人中,有人會死,也有人能活下來,相比之下,戰死沙場乃『正常平庸』之事,而僥倖存活即是『承天庇佑』之功。在活下來的人中,有人身負重傷,也有人受輕傷甚至毫髮無損。如此比較,重傷者是『正常平庸』,而輕傷、無傷者亦是『承天庇佑』。尋衣,你也是如此,與一些人比你或許一騎絕塵,但和另一些人比你又遙不可及,此乃天道循環,誰也改變不了。你們習武之人不是經常將一句話掛在嘴邊嗎?有道是『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為何如此簡單的道理,你卻偏偏想不明白?」

    

    趙馨此言猶如久旱之甘霖,登時令柳尋衣心神一震,茅塞漸開。

    

    「馨兒,正因如此,所以你才心甘情願地委屈自己,對不對?」

    

    「福之禍所依,禍之福所伏。」趙馨緩緩搖頭,「自古帝王家的女兒有多少能和自己心愛的人終成眷屬?她們都不委屈,我又談何委屈?若因為我的和親,能挽救大宋子民免受戰火的襲擾,對我而言非但不是委屈,反而是一種莫大的榮幸。」

    

    「馨兒……」

    

    直至這一刻,柳尋衣才恍然大悟,自己雖與趙馨相識多年,卻從未真正了解過她。帝王家的子嗣自幼被灌輸的思想和信念,本來就和尋常百姓家的兒女截然不同。

    

    正如柳尋衣在天機閣長大,自幼被灌以「忠於天機侯」的思想如出一轍。

    

    這是一種潛移默化的影響,平日裏或許看不出來,可一旦遇到大是大非、大風大浪,自己一定會遵從早已融於骨血的思想信念,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輕易改變。

    

    趙馨或許是一介弱女子,但她烙印在內心深處的皇族思想卻是傲骨錚錚,矢志不渝。

    

    此一節,或許連趙馨自己都不知道,一切只是她遵從內心的選擇罷了。

    

    在「兒女私情」與「家國大義」的抉擇中,趙馨終究選擇捨生取義,固然巾幗不讓鬚眉,值得頌揚。但就男女之情而言,她遠比男人更理智、更堅決,也更殘忍。

    

    不僅僅對柳尋衣殘忍,對自己同樣十分殘忍。

    

    「尋衣,你我心意相通,因此誰也不必故作絕情。」趙馨雙手捧住柳尋衣的臉頰,淚光閃爍的眼中滿含溫柔之意,「我知你品性,你知我柔情,縱使裝模做樣也瞞不過彼此的眼睛。與其委屈自己欺騙對方,含恨而別,不如坦坦蕩蕩地走完最後一程,將最真摯的彼此埋於心底,留作下半生的寄盼,也好……天各一方,各自悲歡。」

    

    「馨兒……」

    

    「尋衣,雖然我們不能一生一世,朝夕相處,但至少我們現在仍然彼此相依。我不在乎天長地久,我只在乎與你相伴的日子,哪怕一天、一時、一刻、一息……我也能心滿意足了。」趙馨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猶如滴水穿石,潤物無聲,將柳尋衣那顆堅如磐石的心漸漸融化,「答應我,忘掉所有的憂愁和悲傷,也不要再費盡心機動搖彼此的心志。打起精神,恢復昔日意氣風發、無憂無慮的你,陪我高高興興地走完最後一程,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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