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柳尋衣猜破秦明的鬼蜮伎倆,因而將計就計,欲反將秦明一軍。
昨夜的一場鬧劇,既是秦明主使的一場苦肉計,亦是柳尋衣投下的一隻魚餌。
自信滿滿的柳尋衣難得心情舒暢,一場美夢直至日上三竿,令其疲憊不堪的身心逐漸恢復飽滿。
「砰、砰砰!」
一陣突如其來的敲門聲,令柳尋衣混沌的精神瞬間甦醒。
「吱!」
一聲輕響,門分左右。
體態慵懶的柳尋衣一邊整理着衣裳,一邊哈氣連天地舒展着身軀,全身的骨節登時發出陣陣「噼噼啪啪」的聲響。
「秦兄,平日你一睡不起,今日為何如此勤快?」
見到門外的秦苦,柳尋衣出言戲謔,同時轉身朝房內走去。
「外邊發生了一件趣事。」秦苦跟入房間,脫口而出,「隨我出去看看?」
「趣事?」柳尋衣斟一杯清茶漱口,漫不經心地問道,「莫非你已備好人手,準備前往城東興師問罪?可午時未到,現在動身未免有些心急……」
「我想……不用去興師問罪了。」秦苦嘴巴一撇,似笑非笑地說道,「秦明已將人送上門來。」
「噗!」
話音未落,柳尋衣眼神驟變,含在口中的清茶登時噴灑而出,險濺秦苦一身。
「你說什麼?」柳尋衣用衣袖在嘴角胡亂一抹,迫不及待地問道,「秦明把誰送來?」
「還能有誰?」秦苦一臉無奈,「昨夜截殺段天鴻的賊人唄!」
「這……」
如此出人意料的消息,不禁令柳尋衣怛然失色,啞口無言。
殊不知,剛剛在夢中他還在醞釀如何向秦明發難,如何與其交鋒。卻不料,一睜眼即美夢破滅,與昨夜預想的結果簡直天差地別。
「活人……還是死人?」柳尋衣扔下茶杯,馬不停蹄地朝府外奔去,同時炮語連珠似的追問道,「秦明豈敢將人送回來?難道他不怕東窗事發?」
「當然是活人。」秦苦戲謔道,「生龍活虎、能喊能叫,剛剛我親眼所見。」
「莫非……」柳尋衣腳下一頓,惶惶不安地望着秦苦,遲疑道,「莫非是我猜錯了?段堡主遇伏與秦明無關?」
「未必!只能說秦明是只老狐狸,不肯鑽你的圈套。」
秦苦別有深意的回答,令柳尋衣眉頭一皺,不禁陷入苦思。
說話的功夫,二人來到府外。
此時,被五花大綁的四名賊人一字排開,規規矩矩地跪在階下。秦三和幾名秦家弟子優哉游哉地站在一旁。
蘇堂、許衡、凌青、林方大等人聚在門前,目光不善地打量着秦三一眾,不時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黑執扇,他們……」
「不必多言。」柳尋衣打斷許衡的解釋,快步走下台階,同時朝秦三拱手施禮,「秦三爺言而有信,在下佩服!」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自該言出必行。」秦三笑道,「再者,洛盟主將我們視為武林同道,我們又豈能不識抬舉?實不相瞞,昨夜回去後,家主將我等訓斥一通,斥責我們不該與蘇執扇、林門主強爭這四名賊人。還罵我沒大沒小,不懂規矩。對此,我是痛心疾首,悔恨難當。因此專程一大早趕來,向諸位賠罪!」
「欸!」柳尋衣寒暄道,「秦三爺是替段堡主鳴不平,我們敬佩還來不及,豈敢怪罪?」
「柳執扇不愧是柳執扇,難怪能在短短兩三年的時間,從一個默默無聞的江湖小卒,一路升至賢王府的黑執扇,果然見微知著,氣度不凡。」
「秦三爺過獎,在下愧不敢當。」柳尋衣話鋒一轉,又道,「不知段堡主的傷勢……」
「放心,只是些皮外傷,斷無性命之虞。」
說罷,秦三伸手朝四名賊人一指,又道「柳執扇請看,我將他們押回去後沒審沒問、沒打沒罵,反而好吃好喝地伺候。此時完璧歸趙,敢請柳執扇笑納。」
聞言,柳尋衣將審視的目光投向唯唯諾諾的四名賊人,轉而向林方大問道「大哥,昨夜截殺段堡主的人就是他們?」
「是。」林方大仔細辨認,點頭道,「化成灰我也認識。」
「好,押他們進去!」
秦三笑眯眯地目送四名賊人被押入賢王府,補充道「家主讓我給柳執扇帶句話,一定要嚴懲這些狗賊,還段堡主及死傷的無辜百姓一個公道。」
「秦府主關懷則亂,此言難免有失偏頗。」柳尋衣的雙眸緊緊盯着秦三,諱莫如深道,「他們截殺段堡主人贓並獲,鐵證如山。但是否與前夜在洛陽城鬧事的人是同夥,卻仍需我們查證。」
聞言,秦三的眼神悄然一變,又迅速恢復如常,應承道「柳執扇所言極是,是我失言。」
「秦三爺難得來一趟,請入府喝杯酒水……」
「多謝柳執扇好意,秦某負命在身,不便久留。」秦三婉拒道,「家主十分關心洛盟主的傷勢,勞煩柳執扇替我們轉達慰問。」
「一定。」
「待洛盟主傷勢恢復後,我們再來討擾。告辭!」
「恕不遠送!」
言罷,秦三深深地望了一眼默不作聲的秦苦,轉而朝柳尋衣拱手一拜,率人匆匆離去。
望着秦三的背影,柳尋衣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一股難以名狀的懊惱之意,自其眼中迸射而出。
「秦明真是老奸巨猾,竟連一點空子都不給我們留。」蘇堂扼腕嘆息,語氣甚是苦澀。
「罷了!此計不成,我們再想其他辦法就是。」秦苦寬慰道。
「許衡、凌青。」
「在!」
「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法子,必須在日落前撬開那四名狗賊的嘴巴!」柳尋衣神情冷峻,不容置疑道,「我絕不相信,他們與秦明毫無關係。」
「是!」
言罷,柳尋衣用複雜的目光掃視秦苦、林方大、蘇堂等人,而後嘆息一聲,失魂落魄地朝府內走去。
「尋衣!」
眾人剛剛邁過府門,但見滿面倉惶的洛棋一路小跑着迎面而來。
「洛老,你這是……」望着氣喘吁吁的洛棋,柳尋衣不禁心生愕然。
洛棋攔下眾人的去路,斷斷續續道「城中……又有無辜百姓遭難。」
「什麼?」
洛棋此言,登時引來一片驚呼。
「這次不是商鋪,而是闖入民宅,殺人劫財。」洛棋解釋道,「東城一戶、西城兩戶、南城一戶、北城一戶。其中,西城的一戶人家不僅被人劫財,家中的女子還遭人玷污,死狀極慘。」
「嘶!」
駭人聽聞的一番話,令柳尋衣的臉色瞬間變的蒼白無比,拳頭攥的「咔咔」作響。
「什麼時候的事?」
「今日凌晨,正趕上巡邏弟子交接的時候。」洛棋尷尬道,「因此……因此……」
「因此又沒能抓到人,是嗎?」柳尋衣面沉似水,語氣冷厲如冰。
「是。」雖然不想承認,但洛棋實在不敢隱瞞,因而只能硬着頭皮重重點頭。
「王八蛋!」林方大睚眥俱裂,渾身顫抖,「我馬上帶人去找!就算把洛陽城挖地三尺,也要把這群烏龜王八蛋找出來!」
「胡鬧!」蘇堂喝斥道,「即便讓你在街上迎面遇到,你又如何認得?你連這群狗賊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如何去找?」
「只要是生面孔,統統抓回來嚴刑拷打。」林方大怒不可遏道,「總能找出幾個。」
「簡直荒唐!」洛棋沉聲道,「洛陽城乃北方繁華所在,每日來往的商販、走卒成千上萬,十之是生面孔,難道你全都抓回來?再者,你見人便抓,如此胡作非為,與土匪強盜何異?天下人該如何想我賢王府?又將如何非議府主?」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難道我們只能坐以待斃,任由這群狗雜碎將洛陽城攪得雞犬不寧?洛陽城,從來都不是藏污納垢的地方!」林方大怒吼一聲,一拳狠狠砸在府門上,而後義憤填膺地朝府內走去。
「林方大所言不錯,坐以待斃絕非長久之計。」許衡提議道,「只依靠賢王府的人手,恐怕無法保護洛陽城的周全。不如……向將軍府求援,請他們派兵?」
「尋衣,當務之急不是如何巡守,而是如何安撫城中百姓。」洛棋一語中的,直切要害,「你可知凌晨發生的慘案,現已在城中廣為流傳?洛陽城內人心惶惶,已有許多百姓不堪折磨,欲要舉家遠遷。如果我們再不能妥善地解決此事,只怕用不了多久,洛陽百姓便會對賢王府心灰意冷,洛陽城也將變成一座人跡罕至的空城。」
「更麻煩的是盜匪橫行,禍亂相尋。一些平日裏有賊心沒賊膽的宵小之徒,趁機渾水摸魚,為非作歹,令局勢變的愈發混亂。」蘇堂憂慮道,「真到那時,我們再想揪出罪魁禍首,只怕難上加難。」
此刻,洛棋、蘇堂等人的話,猶如一柄柄利劍狠狠插在柳尋衣的心底,令其心亂如絲,胸中如堵。
直到這一刻,柳尋衣才真正意識到,將洛陽一帶治理的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洛天瑾,究竟多麼厲害?
平日見他解決問題似是輕而易舉,信手拈來。可真輪到自己頭上,柳尋衣才赫然發現,其中的艱辛何其恐怖?
上位者往往一言九鼎,可稍有不慎,隻言片語即會釀成一場不可收拾的災難。
「安撫百姓……我有一個辦法。」柳尋衣的眼神飄忽不定,心不在焉道,「你們散出消息,今天日落時分,在賢王府門前,我會當眾處決犯下累累罪行的賊人。替枉死的、及受辱的無辜百姓報仇雪恨!請大家……來此見證。」
「日落之前?怎麼可能?」洛棋錯愕道,「那些賊人白天肯定不會現身……」
「不必他們現身!」柳尋衣驀然轉頭,陰戾的目光直指賢王府深處,冷冷地說道,「眼下,我們手裏不正好有四個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