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禮物?」
洛天瑾心知耶律欽遠道而來,絕非為嚇唬自己,故而對他的故弄玄虛頗有興趣。
「少秦王送給洛府主的第二件禮物,是一個人。」耶律欽故作神秘道,「一個女人。」
聞言,洛天瑾的臉色微微一變,苦笑道:「少秦王的好意洛某心領,只不過家中已有妻兒,因此女人……」
「欸!」耶律欽擺手道,「洛府主誤會了。少秦王深知尊駕與夫人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又豈會送一個流鶯女子惹夫人不快?」
「此言怎講?」
「此女名叫艾宓,二十出頭的年紀,是洵溱火燒鳩摩崖後,從金劍塢捉來的。」耶律欽解釋道,「其表面身份是金復羽的貼身婢女,實則……」
見洛天瑾興致正濃,耶律欽卻欲言又止,故意賣起關子。
「實則如何?」洛天瑾抑制不住內心的好奇,趕忙追問。
「實則,艾宓極有可能是金復羽的掌上明珠。」
「什麼?」
耶律欽的一席話,令洛天瑾和謝玄同時一愣,一時間神情莫名,不知所言。
「寧王爺的意思是……她是金復羽的女兒?」洛天瑾將信將疑道,「我為何不曾聽過?」
「敢問洛府主可曾聽說金復羽有家室?」
「這……」洛天瑾眉頭一皺,緩緩搖頭,「未曾聽說。」
「金復羽乃皇族後裔,心系復國之志。如此胸懷天下的人物,豈能沒有家室?」耶律欽笑道,「只不過,他將自己的私事隱藏的極好。正如橫山寨的十萬大軍,外人根本無從知曉。」
洵溱補充道:「莫說外人,即使在金劍塢也鮮有人知道艾宓的真正身份。」
「既然如此,你們又是如何得知?」
「少秦王手眼通天,但凡他想知道的事,沒有查不到的。」
耶律欽話中有話,令洛天瑾聽的極不舒服。如果少秦王真的無所不知,則洛天瑾的秘密,他同樣能打探的一清二楚。
被人看穿底細,對任何人而言,都絕非一件好事。
尤其是,洛天瑾對少秦王的消息知之甚少。
「如果艾宓真是金復羽的女兒,她的失蹤一定會引起金復羽的重視。」謝玄沉吟道,「憑金復羽在靜江府盤根錯節的人脈眼線,想查清火燒鳩摩崖的罪魁禍首一點也不困難。換言之,他已經知道艾宓被你們俘獲,同樣也能想到……此事與賢王府有莫大的關聯。」
「不錯!」耶律欽不可置否地應道,「我們現在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什麼意思?」洛天瑾心生不滿,「你們故意綁走艾宓,目的是為嫁禍於我?」
「洛府主此言差矣。」洵溱搖頭道,「即便我們不綁走艾宓,洛府主與金復羽的仇怨也不可能化解。畢竟,令郎至今生死不明,皆拜金復羽所賜。」
一提起洛鴻軒,洛天瑾不由地怒從心起,惡向膽生,沉聲道:「洛某和金復羽的恩怨自會解決,用不着外人替我做主。我不喜歡有人先斬後奏,更不喜歡被人牽着鼻子走。」
「那是!」耶律欽並不惱怒,淡笑道,「洛府主自有洛府主的安排,如果你想和金復羽化干戈為玉帛,大可將艾宓毫髮無傷地送回橫山寨,本王絕不阻撓。」
謝玄眼神一寒,慍怒道:「寧王爺此話何意?莫不是諷刺我們懼怕金復羽?」
「豈敢?」耶律欽連連擺手,「本王只想表明立場,中原之事一切由洛府主定奪,我等奉少秦王之命盡心輔佐,絕無反客為主的心思。」
「艾宓在哪兒?」
「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耶律欽答道,「只要洛府主一聲令下,天亮前便可將其押至賢王府。」
「既然她是金復羽的婢女,便繼續讓她做奴婢。」洛天瑾眉頭緊鎖,思忖道,「明天送入府中,安排她去軒兒的院中伺候。軒兒一日不醒,她一日不得離開。金復羽將我兒害成這樣,我豈能放過他的女兒?」
「府主,可是……」
「不必可是!」洛天瑾打斷謝玄的勸諫,冷冷地說道,「金復羽若敢上門要人,我正好和他把新仇舊賬算個清楚。」
「好氣魄!」耶律欽拍手稱讚,「剛剛一席話,洛府主盡顯武林盟主的霸氣與威嚴。明知金復羽財雄勢大,仍恩怨分明,渾然無懼,本王欽佩之至。其實,洛府主將艾宓囚禁在府中,亦可挾其為質,讓金復羽心存忌憚。」
「洛某雖然不才,但絕不會將一介弱質女流當成人質。」洛天瑾的語氣平淡如水,但心中對耶律欽已有些許不滿,「罷了!不知少秦王的最後一件禮物又是什麼?」
聞言,耶律欽面露遲疑,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謝玄,一副有口難開的躊躇模樣。
洛天瑾心領神會,直言道:「謝兄與我是生死之交,在他面前,洛某沒有任何秘密,寧王爺有話但說無妨。」
洛天瑾此言,令謝玄心生感動,同時令耶律欽的臉色稍稍一變。
「洛府主此話當真?」
「字字無虛。」
「那好!」猶豫再三,耶律欽的臉色陡然一正,緩緩起身朝洛天瑾拱手一拜,義正言辭道,「少秦王送給洛府主的第三件禮物,便是大宋的江山社稷!」
「什麼?」
洛天瑾、謝玄登時心喬意怯,目瞪口呆。二人難以置信地望着一本正經的耶律欽,驚訝的久久回不過神來。
「如何?」耶律欽緊緊盯着洛天瑾,一字一句地問道,「莫非本王說的不夠明白?還是洛府主不敢相信?」
「我……」洛天瑾剛一開口,忽覺喉嚨生澀,於是輕咳兩聲,強作鎮定道,「我不太明白寧王爺的意思。何為……大宋的江山社稷?」
「如今,洛府主已貴為武林盟主,雖然在江湖中有頭有臉,但在金復羽的十萬大軍、大宋王朝乃至蒙古鐵騎面前,卻仍是危若朝露,不堪一擊。」耶律欽義憤填膺地說道,「試問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的武林盟主,於亂世之中又能堅持多久?稍有戰事,賢王府必將毀於一旦,洛府主及家中妻兒老小更是朝不保夕。如此一來……」
「等等!」洛天瑾猛然揮手,忐忑不安道,「寧王爺有話直言,不必兜圈子。」
「好!」耶律欽神情一稟,正色道,「少秦王的意思是,推舉洛府主披黃袍、登龍門、繼天子位,取代趙家王朝,建立洛家天下!」
「嘶!」
洛天瑾猛吸一口涼氣,今夜耶律欽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他連做夢都不敢夢到的奢望。
「你的意思是……」洛天瑾舔了舔愈發乾裂的嘴唇,顫顫巍巍地問道,「讓我做中原的皇帝?」
「不錯!」耶律欽點頭道,「自古亂世出英雄。洛府主身逢亂世,即是龍興雲屬,虎嘯風生,德配天地,明並日月,又有匡扶天下、挽救黎民的胸懷和氣魄,何不應天從物,濟世安民,摘奸發伏,討逆除暴?正好藉此機會,指點江山,整頓乾坤,創下一番功名大業,福澤子孫萬代,庇佑天下蒼生。」
「可是……」
「洛府主!」耶律欽不給洛天瑾反駁的機會,又道,「大宋王朝氣數已盡,危若累卵,天下不日便會易主。眼下,無論是蒙古南下,還是金國光復,漢人都將面臨亡國滅種之災。你身為華夏子孫,難道不應替天下漢人守住自己的河山?替苟延殘喘的黎民百姓開拓一個太平盛世?」
「不錯!」洵溱伺機慫恿,「今日的大宋已是千瘡百孔,無藥可救,覆滅只是遲早的事。與其讓韃子和金人在中原稱王稱霸,何不由漢人自己當皇帝?洛府主高才大德,閎識孤懷,只看洛陽一帶河清海晏,天地生平,便可知洛府主愛民如子,並身懷帝王之氣。如果你不肯站出來繩愆糾謬,匡俗濟時,試問天下誰還有這般資格?」
「這……」洛天瑾吞吞吐吐,語氣糾結,「洛某才薄智淺,豈敢有此奢望?更何況,謀權篡位有悖人倫綱常,我若造反……豈非冒天下之大不韙?」
「若是太平盛世,此舉當然有罪。」耶律欽搖頭道,「但身逢亂世,天災地孽,物怪人妖,文恬武嬉,禮崩樂壞,官匪夜夜笙歌,百姓惶惶不安。洛府主乃替天行道,為民請命,談何造反?保境安民,匡扶正義,又談何謀權篡位?再者,歷朝歷代的開國之君,有哪個不是扶顛持危,破而後立?甚至連大宋的開國皇帝亦是出身行伍,終而黃袍加身,篡位而上。剛剛洛府主有一言說的好,『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府主三思!」謝玄聽的心驚肉跳,後脊發涼,趕忙拱手勸道,「此事非同小可,謀逆死罪,株連九族。更何況,改朝換代絕非空口白話,府主雖貴為武林盟主,但終究只是偏安江湖,手中無兵無糧,談何起事?」
「少秦王既然肯推舉洛府主為中原皇帝,自是要兵給兵,要糧給糧!」洵溱辯道,「少秦王親口允諾,只要洛府主心懷鴻鵠之志,肯做中原皇帝,我大遼……願為洛府主供應兵馬錢糧,以及起兵時所需的一切應用之物。」
洵溱此言,令洛天瑾的眼神陡然一變。他的雙眼微微眯起,別有深意地盯着耶律欽和洵溱,狐疑道:「無利不起早,少秦王為何幫我?他究竟想要什麼?」
耶律欽先與洵溱對視一眼,而後向洛天瑾坦言道:「少秦王欲光復大遼,但只憑我們的力量,恐怕無法與韃子正面抗衡。因此,我們希望洛府主成為中原皇帝後,能舉中原之力與我們南北夾擊,東西合併,共同剿滅韃子,令大遼收復故土。」
「其實,少秦王本欲和大宋合作,只可惜宋廷孱弱,不敢與蒙人為敵,因而不得不另謀他計。」洵溱嘆道,「洛府主有勇有謀,由你取代大宋皇帝,無疑是最佳人選。」
「可是洛某不喜歡做別人的傀儡……」
「待滅掉蒙古和金國舊部之後,南方歸你,北方歸我們,彼此歃血盟誓,日後太平共處,永不相犯。」耶律欽信誓旦旦地說道,「有道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金復羽想坐山觀虎鬥,從大宋和蒙古的交戰中獲取漁利,洛府主則可坐收金復羽的成果。只要洛府主答應此事,本王即刻上書少秦王,籌集兵馬糧餉……」
「茲事體大,容我三思!」洛天瑾滿眼疲憊地擺手道,「此刻天色已晚,我們改日再議。」
「洛府主,你……」
「謝兄,替寧王爺和洵溱姑娘安排客房,讓他們好生歇息。」洛天瑾不理會耶律欽的糾纏,徑自朝書房外走去,「今夜之事,任何人不許泄露半句。違者,休怪洛某翻臉無情。」
說罷,在耶律欽與洵溱不甘的目光中,洛天瑾漸行漸遠,消失在夜幕盡頭。
謝玄呆呆地望着門外的一片漆黑,心中憂慮叢生,惴惴不安。
雖然洛天瑾對耶律欽的慫恿,始終表現的不瘟不火,甚至有些牴觸。但謝玄憑藉自己對他二十多年的了解,心中隱約升起一絲毛骨悚然的念想。
似乎,洛天瑾……心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