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錦行暫時還沒有反應過來,他扭頭看了何斯迦一眼,面露遲疑。
「什麼?」
她聲音哽咽,抬起一隻手,惡狠狠地指着明銳思:「是你綁架了津津,還騙我去東郊倉庫!居然是你!」
說完,何斯迦抄起手機,讓傅錦行看清楚上面的照片。
他一怔,很快也明白過來了。
津津被綁架這件事,知道的人並不多,儘管傅錦行後來一直派人調查,卻也毫無頭緒。
他以為,是線索太少,令警方無處下手。
現在想想,一切都是早有預謀的,毫無破綻。
「孩子是無辜的,你為什麼要對一個才五歲的孩子做這種事?你有沒有想過,要是他出事了,那就是一條人命!」
傅錦行全身顫抖着,大聲質問道。
他想不到,當初那個白梔子花一樣的女孩,竟然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時間,真的殺人不眨眼。
曾經的霍思佳,確實已經死了,他沒有撒謊!
「那我的孩子呢?難道它就該死嗎?」
四下無人,明銳思索性也豁出去了,聲音尖利地大喊着。
餐廳里都是他提前安排好的人,他不用擔心發生在這裏的事情被傳了出去。
「是那些人傷害你,你不去找他們報仇,卻來綁架我兒子,你不是瘋子又是什麼?你覺得老天對你的孩子不公平,那你又是怎麼對待別人的孩子的?」
何斯迦拍案而起,臉色漲紅,整個人憤怒得猶如一頭母獅。
「對,你說對了,我就是瘋子。」
面對她的質問,明銳思居然一下子平靜了下來。
他靠向椅背,一臉悠閒自在地說道:「確實,你的兒子是無辜的,我承認。不過,我離開中海這麼久了,聽說老朋友已經娶妻生子,心裏好奇,想要見一見小朋友,也是人之常情吧?」
聽他如此輕描淡寫地將綁架那件事一筆帶過,傅錦行怒不可遏:「你差一點兒就害死了津津!」
如果那天晚上,他們的行動不夠迅速,不能在最後關頭找到津津,他很可能已經窒息而死。
「你也說了,只是差一點兒而已。」
明銳思顯然並不以為意。
「變態!」
何斯迦破口大罵道,滿臉怨恨地看着他,兩隻手死死地握成了拳頭。
「我們到底有什麼對不起你的,你竟然要做這種事!別忘了,是誰帶你去挑禮服,讓你風風光光地去參加頒獎禮,在你走投無路的時候,是誰送你去醫院,讓你和肚子裏的孩子能活下去!」
真是一出現實版的農夫與蛇!
傅錦行就是那個好心的農夫,而他就是那條恩將仇報的蛇!
她的質問,果然讓明銳思變了臉色。
「你沒有資格和我說這些話!對我有恩的人,又不是你,你憑什麼在這裏教訓我!」
他抿着嘴角,眼神兇狠,那張過於蒼白的臉上,似乎連一道道發藍的血管都能看得見,有些可怕了。
傅錦行注視着他,許久才嘆了一口氣:「她們已經死了,這件事到此為止,我會當做一切都不知道,也不會公開你的身份,你走吧。」
話音剛落,何斯迦第一個反對:「那他對津津做過的事情呢,就這麼算了嘛?」
她扭頭看向明銳思,再次用肯定的語氣質問道:「既然是你綁架了津津,那麼,在別墅里裝神弄鬼的人,也是你了吧!」
如此驚悚詭異的嚇人方式,也只有明銳思這種受過極大刺激,導致心理失衡的人才會做出來。
事情發生之後很久,何斯迦都不敢穿吊帶睡裙,甚至很抗拒噴香水。
那種視覺上和嗅覺上的雙重衝擊,對她來說,實在是太大了。
「呵,聽說你們喜遷新居,我當然要祝賀一下了。怎麼樣,傅太太,對於我送你的那些東西,你還滿意嗎?我可不小氣哦,它們都很貴的。」
明銳思壓低了聲音,陰惻惻地說道。
「你真是無可救藥了!」
一想到津津就在自己和傅錦行的眼皮子底下被明銳思的人給放倒了,昏睡了差不多一天一宿,何斯迦就氣得牙痒痒,恨不得撲上去,咬他的肉,喝他的血。
「你別激動,我給你兒子吃的藥,沒什麼副作用。要是對身體不好的話,他早就會表現出來了,不是嗎?」
明銳思把玩着手裏的茶杯,語氣異常輕鬆,就好像在說天氣那麼簡單。
「你!」
何斯迦是真的忍不住了,直接想要衝了上去。
關鍵時刻,傅錦行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是什麼意思,舊情難了嗎?」
情急之下,她脫口問道。
傅錦行一怔,眉頭皺得緊緊的。
「噗——」
正在喝水的明銳思一口噴了出來,他連忙擦了擦嘴,嗤笑道:「別說這種讓人反胃的話,我現在就跟男人一樣,連我都不把自己當女人,你還介意十多年前的事情做什麼?」
何斯迦極其討厭他這種滿不在乎的神情和語氣,她憤怒地質問道:「我不管你們之前到底是什麼關係,離我兒子遠一點兒!」
一想到津津每次出事都是跟他有關,她就恨不得殺人。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傅錦行,這個男不男女不女的的傢伙根本就是衝着他來的!
父債子償嗎?
何斯迦心裏清楚,她不應該遷怒於傅錦行。
但她就是情不自禁……
「我知道,你其實很介意,要不然你也不會一直去查。不過,恐怕事實會讓你失望了,當年……當年最多只算是青春期的朦朧好感吧,實在算不上初戀。」
明銳思忽然收斂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態,認認真真地開口說道。
見他願意親口解釋一下,傅錦行也沒有阻攔。
反正他沒有撒謊,更沒有故意去欺騙誰。
「但我還是很恨你,要不是你,吳欣愉也不會找來那些小混混……」
明銳思聲音顫抖地說道。
「你還真是好賴不分!他幫你,你卻恨他,我看你不是被糟蹋了清白,是被糟蹋了腦子!」
何斯迦愣了一下,怒極反笑。
「你懂什麼!呵,也對,像你這種富家千金,即便不得寵,最壞的下場也不過是被送到國外去留學。」
很明顯,在回到中海之前,明銳思也把何斯迦的情況調查得很透徹了,同樣知己知彼。
「而我們呢?我們生來就是社會最底層,讀書是我們唯一的出路,所以我不停地告訴自己,要努力,要考出最好的成績。吳欣愉她們是該死,就因為我窮,我學習好,我美,就非要把我的自尊踩在腳下!」
說起往事,明銳思的眼眶泛紅,但卻遲遲不見眼淚。
因為,他早就知道,如果哭泣有用的話,這天底下就不會有那麼多可憐人了。
淚水早就哭幹了,再也哭不出來。
「如果不是你出手教訓她們,就算她們再欺負我幾次,只要我堅持到高考,一切都結束了!你為什麼要幫我,為什麼!她們不敢對你怎麼樣,就變本加厲地想要我死!」
他發出一陣陣悲鳴,猶如一頭受傷的野獸。
「你知不知道,你對我的善良,才是一把殺人的刀!」
明銳思直直地瞪着傅錦行,時隔多年,他終於有機會說出這句話了。
「對不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傅錦行艱難地開口道歉。
是的,他那個時候還太年輕,不懂得人心險惡,更不懂得懷璧其罪。
就好像一個人善良,看見路邊有一個乞丐,就給了他一大筆錢。
然而,乞丐就真的能夠過上好日子了嗎?
說不定,他當天晚上就會被人活活打死,那些錢也被搶走。
是一個道理。
「我不需要你的對不起。」
明銳思已經調整好了狀態,又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樣子。
「人都死了,一切都結束了,你還想怎麼樣?我說過,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你可以徹底忘記這裏的一切,去開始新的生活……」
不等傅錦行說完,明銳思目光一沉,眼神變得凌厲起來:「誰說一切都結束了?」
何斯迦的腦子裏閃過一道光,她忽然想到了什麼。
「你當年懷的那個孩子呢?你是怎麼離開聖瑪麗安醫院的,又是怎麼認識你的養父的?」
一連串的問題,讓她隱約覺得,整件事並不像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真是好問題啊,我喜歡那些喜歡提出問題的人,而我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是先解決他們。」
明銳思冷笑一聲。
何斯迦臉色跟着一凜。
「奇怪,難道你不知道嗎?」
誰知道,明銳思竟然扭頭看向了傅錦行,有些嘲諷地開口:「你那位無所不能的母親,居然沒有告訴你?」
他眉心蹙起:「和我媽有什麼關係?」
話雖如此,但傅錦行的心裏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不過,他從來也沒有向家裏人說起過霍思佳,因為她壓根也不是自己的戀愛對象,沒什麼好說的。
按理來說,梅斕不應該知道她的存在才對……
「她做了一件那麼偉大的事情,難道沒告訴你,沒有跑到你的面前,苦口婆心地給你講道理嗎?哈哈哈哈!」
明銳思笑得十分張狂,好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
「你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傅錦行也急了,低聲追問道。
可惜,明銳思卻擺了擺手。
「我累了,這茶也涼了,沒有再喝下去的必要了。」
他起身就走。
傅錦行起身去追。
想不到,四個高大的男人忽然從餐廳的角落裏竄了出來,無聲無息地圍住了明銳思,讓人無法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