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熱鬧鬧地過完年,又是該去拜年的時候了,鎮上的拜年活動派給了安勇,縣城自然歸了江安義。
縣衙後宅的小門門庭若市,陳知縣收下禮物,撥冗見了江安義,寒喧幾句,江安義告辭。余府同樣如此,江安義沒有見到余知仁,余家大少爺餘慶良代表父親見客,兩人見面說完套話後便相對無言,江安義起身告辭。
快到中午了,當然是上郭家拜年吃飯。拜年的禮物不能像上次那樣對付,好在商鋪里有整套的禮物賣,挑貴的買了一套,提着前往郭家。
郭胖子接過禮物,隨手遞給身旁的僕人,埋怨道:「花這冤枉錢幹啥,順意坊的東西又貴又不實用,就是虛架子,你還不如買些鹵豬蹄、醬牛筋的來,哥哥就好這一口。半年沒見,小江長個了,來跟哥哥比比,差不多快趕上哥了。」
聽着郭懷理嘰哩咕嚕地嘮叨,江安義覺得很放鬆,這才是走親訪友,不用戴着面具累人。
「我爹和兩個哥哥都到外面拜年去了,家裏就我在,用我爹的話說誰讓我是秀才呢?鎮得住場面。」郭懷理搖搖擺擺地邁着方步,不無得意地炫耀着。
「對了,我乾娘好嗎?勇子還在練武嗎?妍兒乖不乖?跟乾娘說,過兩天我去拜年。」郭懷理嘴中沒停,一路念叨,前段時間他認了江黃氏做乾娘,兩家關係越發親近。
江安義見郭懷理領着自己要進正廳,看樣子談興正濃。江安義攔住他道:「往日到你家第一件事就是安排飯,怎麼改了性子。我走了一上午,快餓死了,郭哥,要不咱們邊吃邊談。」
郭懷理哈哈大笑,拍拍肚皮道:「這話合我味口,走,上我院去。剛才百珍樓的徐老闆來拜年,送來件稀罕物,算你有口福,我都沒吃過幾次。」
青瓷盤,當中盛放着塊巴掌大小的白玉方塊,上面撒着翠綠的蔥花,青白綠相襯,着實爽心悅目。
「這可是神仙吃的東西,有錢都買不到。」郭懷理夾了一塊放到江安義的碟中,自己也夾起一塊塞入嘴中,眯縫着眼品着十分陶醉。
白嫩如玉,潤滑爽口,入嘴即化,細品之下有股豆香味,江安義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這該不是妖魔常吃的「豆腐」吧。再夾一塊,越吃感覺越像,忍不住問道:「這東西該不是豆腐吧?」
「豆什麼?」郭懷理沒聽清,答道:「這叫酥白璧,只有三清觀的仙長才會做。徐老闆是三清觀的大信士,過年時道觀給了他二十塊,我爹和他交情好,他又轉贈了六塊給我家。據三清觀的老道說,這東西吃了能延年益壽、得道成仙,有銀子也買不到。」
「不就是豆子做的嘛,有什麼稀奇?」江安義有些納悶,又夾了一塊丟進嘴中,這東西白嫩如雪,味道確實不錯,沒牙的老人都吃得動。
「豆子做的?你怎麼知道的?你該不會知道怎麼做吧?」一連三問,郭懷理的細眼越睜越圓,死死地盯着江安義道:「這東西三清觀的老道說要仙丹點化,你懂得制丹?」
郭懷理扔了手中的筷子,兩眼放光,餓狼般地盯住江安義,等他回答。
江安義說的時候沒在意,看郭胖子這麼大的反映,反應過來這是門大生意。上次竹扇推說是從本古書上看來的,這次似乎不行。想了想,江安義有了主意,笑道:「回家的路上我遇上雨,剛好看到個小道觀,想起上次和你一起到老君觀許願還沒還願,便在道觀里添了一兩香油錢。觀里的老道就做了這東西給我吃,我覺得味道不錯,問了方子,所以知道是豆子做的。」
郭懷理直跺腳,哭喪着臉道:「我說總感覺有什麼大事忘了,原來是忘了還願,明天我就去三清觀,不,上老君觀還願去。」
「小江,安義,小義兒,弟弟。」一連竄肉麻的稱呼讓人毛骨悚然,江安義擋住郭懷理越湊越近的胖臉,沒好氣地道:「知道了,我告訴你方子:黃豆泡……」
「等等。」郭懷理跳起來,到門口四處張望了一下,掩上門,湊到江安義的身邊,輕聲道:「法不傳六耳,輕點聲,別被人聽去。」
眨麻着眼默誦了好幾遍,郭懷理確定一字不差,這才笑着舉杯道:「小江,進門時還說你送的禮物不實在,哥哥說錯了,你這禮又重又實在。來,干一個。」
接着郭懷理開始詢問細節,江安義無心理他,索性將長春觀的老道士沖雲的形象搬了出來,沖雲道長鶴髮童顏,一對長長的壽眉很符合神仙的標準,聽得郭懷理連發感嘆,小江的人品怎麼這麼好,躲個雨都能落個神仙方。
飯吃得差不多了,江安義見郭懷理扭來扭去,屁股上像長了瘡,笑道:「郭哥,你有事去忙,我上你書房找兩本書就回去了。」
「行,你隨意。」郭懷理站起身,也不客氣,匆匆走了。
第二天巳時中,江安義在屋內教妍兒認字,安勇在院中練拳,剛從哥哥那裏學來的拳法,江安勇練得很認真。
「郭哥來了,這位是?」院中傳來江安勇打招呼的聲音,郭懷理在江家常來常往,也不用通報。
「勇子練功呢,你哥在嗎?喔,這是我爹。」
郭掌柜來了,江安義急忙迎了出來,果然,郭掌柜正站在院中笑眯眯地四處打量,郭懷理手中提着禮盒,肩上挎着個包,正和安勇閒嘮。
請郭家父子進屋落座,江黃氏出來寒喧了幾句,知道郭家父子找兒子有話說,帶着妍兒離開。
郭懷理見乾娘走了,眉飛色舞地跳起來,道:「小江,照你的法子,做出酥白璧了。奶奶的,三清觀的道士真黑,鬼扯什麼神仙點化成丹,一兩銀子一塊還買不到,這才要幾文錢,今天早上哥哥我就吃酥白璧當飯了。」
見兒子高興得沒了正形,郭掌柜輕咳了一聲,道:「理兒,你是秀才,注意要斯文些。」
「斯文又不能當飯吃,當錢用。」郭懷理嘟囔着坐回椅子上。江安義暗中發笑,自己這位乾哥哥真是個開心果。
郭海清解開放在茶几上的包袱,金燦燦晃眼,裏面居然是金子。
「這是五十兩金子,算是郭家入股酥白璧的本金,江安以技術入股,坐享五成紅利。」
五十兩黃金,相當於一千兩白銀,江安義被震得目瞪口呆,這些錢足夠自家花幾輩子了。
看到江安義的表情,郭海清得意地伸手撫須,沒有什麼比人被金銀鎮住更讓他感到舒暢的了,這一刻讓他忘記自己是個地位不高的商人。
「賢侄,這酥白璧的生意一本萬利,比摺扇還要掙錢,這些年無數人想仿製酥白璧都沒有成功,這生意真正稱得上日進斗金。說起來這五十兩的入股金還佔了你的便宜,但郭家一時拿不出更多的錢,只能以後再補了。」
江安義平靜下來,想到竹韻居的奢華,這五十兩黃金還真算不上大場面,對自己來說是筆巨資,對郭家來說是筆大財,然而對權貴之家來講不過是九牛一毛,自己想讓娘住進竹韻居那樣的住處,讓妍兒像林五妹一般穿着打扮,這路還長着呢?
郭海清繼續道:「請人,租店這些事江家不用操心,倒是管事的人要兩個,按摺扇的慣例,賢侄你看如何?」
「一切按伯父說的辦。」
江安義沉吟片刻,道:「不過,這酥白璧的生意利潤太大,我怕我們兩家把持不住。」
「不錯。」郭海清拍手贊道:「賢侄能不被紅利沖昏頭腦,實屬難得,我今日來,主要就是為了這事。」
「有名的產業無不有着深厚的背景,就拿四大名酒來說,明月香據說是皇后娘娘的家人在操持,碧羅春有安陽王的股份,瓊州液酒坊所在是鎮南大營所轄,絕少不了鎮南大將軍的暗股,黃酥醉的東主不為人知,但謀奪黃酥醉的產業的人無不身敗名裂慘澹收場,由此可知黃酥醉的東主神秘強大。」
談及這些商業巨頭,郭海清神情羨慕,侃侃言道:「我郭家從商至今已有四代,篳路藍縷方有今日家業,在新齊縣算得上有名,可是跟真正的富商相比只是小魚小蝦。就拿摺扇生意來說,年利近萬,在普通人眼中算是暴利,但在那些豪商的眼中不過是一次宴會的花費,不屑理會。」
江安義見識過林家的山莊後,對郭海清的話信之不疑,一套桌椅就要數百兩銀子,舉辦次宴會如果沒有萬兩花費,在這些世家權貴的眼中似乎拿不出手。
「而酥白璧則不同,成本低廉而售價奇高,差不多一顆豆子能換回等大的黃金,這樣大的肥肉,如果我們兩家冒然行事,不要說攢錢,恐怕連骨頭都被人吞下。」
郭懷平禁不住打了個寒戰,今天早上他吃了三碗酥白璧,算起來也有十兩黃金了,一頓早飯吃了二百兩銀子,肚兒啊,我也算對得住你了。
江安義皺着眉頭問道:「伯父可有主意?」
「我聽說賢侄你是余大人的學生……」
聞弦歌而知雅意,江安義明白了。
初十日上午,新齊縣富商郭海清攜子與平山鎮秀才江安義一同前來余府拜訪,兩個時辰之後,余府家主余知仁帶着子侄親自送客到大門口,大家談笑而別。
一封家信通過驛站六百里加急發往京城吏部侍郎余府,信中主要談及余、郭、江三家合力經營酥白璧,余府出資五十兩黃金入股,三家利潤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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