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第一個說要保護她,不再讓她受辱的男子,居然是這個認識了僅僅一夜的刺客,而他們甚至連彼此姓甚名誰都還不知道。
在這風月之所她也聽過見過不少男子對她那些姐妹們甜言蜜語的模樣,但那大都是在男人對這些女人興致正高的時候說的哄人開心的情話,像這個男子這般坦承又真誠的,她還是生平僅見。
即便她救了他的命,他也完全可以許以重金酬謝,根本就沒有必要想着帶她離開這裏,甚至從今往後都保護她。
美人垂淚總是讓人憐惜的,男子沒有安慰女子的經驗,只能笨手笨腳的替她抹去眼淚,無措的說道:「你……你別哭啊……是我唐突了,沒有徵詢姑娘的意願。」
白薇哽咽着說不出話來,而是將頭緊緊的貼在他的懷裏,感受這個陌生的卻令她心動的心跳。
「砰砰砰——」
屋外忽然傳來了敲門聲。
兩個無聲相擁的男女都嚇了一大跳。
「姑娘,姑娘,你起了嗎?」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是綠柳,她是負責我起居的丫頭。」白薇的心微微鬆了松,對男子解釋了一下,然後對着屋外應了一聲,起身前去開門。
過了一會兒她又返回屋裏來,微微紅了紅臉,不過還是鑽回床榻上。
男子盯着她的美眸,笑着問道:「你的丫頭我都知道叫什麼名字了,可是……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白薇垂着眼,輕聲道:「我叫白薇。公子你呢?」
「我叫齊世傑,你以後便喚我『阿傑』吧。」男子答道。
「阿傑……」白薇羞赧的輕喚了一聲,這一刻她還不知道這個名字會給她短暫的一生帶來什麼樣的災難。
……
畫面到了這裏,蒼無念默默抬手散去了光幕,雖然畫面中那個女子他看得不真切,但是那身姿和那略有些清冷孤傲的性子使得他不自覺的就想起了另外一個畫傾城。
他並不是個愚笨的人,他只是沒有覺魂,體會不到自己對於情感的波動。但是這個女子的的確確觸碰到了他心底里那片冰封的湖,看着她與別的男子一見鍾情再見傾心,他感覺自己的胸口有些堵得慌。
事到如今,他就算不能體會也已經明白,他在這奈何橋下的光幕中所看到的惜兒和白薇就是他曾經深愛過,並且怎麼都無法遺忘的女子,而這個女子,就是另外一個畫傾城,也就是蒼妄口中的那個「風湮」。
原來,他和畫傾城的緣分是早就存在的,難怪他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就情不自禁的想要對她好。
那時候,畫傾城只有三歲,一貫不喜與人接觸的他,竟然莫名的願意親近這麼一個小丫頭。
可是……她知道嗎?她知道自己愛的人一直就是她嗎?
想明白了自己與畫傾城存在着更深的淵源,蒼無念不禁更加疑惑了,自己的前世是蒼妄,是那個在外人眼裏無所不能的修羅王。
那風湮到底是誰?白薇、惜兒、畫傾城,整整三世,她都是一個凡人,唯一的區別也只是這一世的她有仙根,擁有相對於凡人而言不俗的法力。
可即便是這樣,自己堂堂一個修羅王,為什麼會心甘情願的停留在這忘川河中,眼睜睜的看着她輪迴人界,眼睜睜的看着她和別的男子在一起?
蒼無念知道,問題就出在風湮的身上,她似乎一直都在,一直都未曾離開過。可是她似乎又離自己很遙遠,越是努力反而越是見不着她。
「畫兒,最初的你,到底是什麼人?風湮……我要如何才能再見到你呢?」蒼無念口中呢喃着,同時下意識的抬眼眺望奈何橋頭。
十二時鏡前,化作蒼妄模樣的蒼無念的一舉一動畫傾城都看在眼裏,她知道這是十二時鏡在帶她回望蒼妄的過去,如果她沒有猜錯,蒼妄在忘川河中利用法力幻化光幕所看到的就是他心愛的女子輪迴的一世又一世。
她無法想像蒼妄當時是什麼心情,反正她才看了第一世的結局,心裏就跟着抽痛起來,那種感覺就好像光幕中那個女子的經歷都是自己曾經經歷過的。
「無念哥哥,你這麼愛她,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去救她?為什麼你只是站在那裏默默的看着?你到底在等待什麼?」畫傾城盯着鏡子的雙眼早已濕潤,她已經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在經歷別人的過去,還是別人在參與自己的現在。
忘川河中的蒼無念沉默了許久,忽的目光一凝,抬手又喚出了光幕。
光幕中出現的畫面距離上一次看到的明顯已經過去了一段時日,那個名叫齊世傑的男子許是傷好了或者是實在不方便一直藏身在青樓之中,總之他已經離去,而白薇只是一個人靜靜的坐在屋子裏發呆,一直到了夜晚才有丫鬟前來敲門。
「姑娘,今兒已經是第十天了,您要是再不登台,媽媽怕是真要生氣了。」屋外,白薇的丫頭綠柳有些焦急的喊道。
「你跟媽媽說一聲,我這幾日真的身子不舒服,等我再修養幾日自當登台向那些公子老爺們道歉。」白薇語氣淡淡的說道。
「姑娘……」綠柳還想說些什麼,門外忽然嘈雜起來。
「讓開,我自己來請她!」一個聲音夾雜着怒氣,明顯的來者不善。
白薇無奈的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前去開門。
一開門,王媽媽那張平日裏對男人們總是堆滿笑意的臉便冷冷的出現在她的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就怒道:「我說白薇啊,媽媽我平日裏待你不薄吧?不就是那日秦公子不小心落了你的面紗嗎,你就使性子不登台獻藝了?
「你這張臉是生得絕色,但是女人的臉蛋再漂亮,那也不及銀子來得實在啊!我養着你們是讓你們伺候好那些個達官貴人,順便讓你們多些可以選擇的路,那秦公子家世顯赫,能看上你是你幾世修來的福分!
「你恐怕還不知道吧?就是那天半夜裏咱們盈香樓里來了刺客,那些官差本來是要一間一間屋子細搜的,秦公子心疼你身子不爽,特意為你做了保,這才免去了你半夜點燈被盤查的嫌疑。
「你倒好,天天躲在屋子裏讓人家吃閉門羹,一點兒感激的心思也沒有。你是舒坦了,你有沒有想過媽媽我每天要如何說盡好話與他周旋啊?」
白薇看着王媽媽這張能夠顛倒黑白的嘴一張一合的說了一大堆,她心中除了冷笑再沒有別的感覺,那秦公子不過只是將自己看作了他的所有物,這才不願她被那些官差看見甚至是是覬覦。
換了是個姿容一般的姑娘,身子爽不爽的那豬頭秦公子會這麼好心嗎?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還是恭恭敬敬的對着王媽媽欠了欠身子,不卑不亢的說道:「媽媽,女兒這些日子的確身子不爽,還請媽媽再寬限兩日,過兩日女兒一定登台,為那些公子們多唱上兩曲,你看可好?」
王媽媽斜着眼睨着她,沒好氣道:「兩日?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兩日之後不管你舒服舒服,你都給我上台去。還有,面紗就不要帶了,那些公子哥兒讓你多唱兩首你就多唱兩首。媽媽還指着你生辰的時候能夠在花魁大賽上一舉奪魁呢!你可別把客人都得罪乾淨了!」
說罷,王媽媽也不給白薇討價還價的機會,扭着腰轉身就走了。
望着王媽媽離去的背影,白薇只有一聲苦嘆。
如此這般,一個月過去了,那個雨夜被她救起的黑衣刺客終於在離開了二十九日之後重新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這一夜,白薇登台唱了五首曲子,嗓子都有些啞了,台下那些公子哥們還是不肯放過她,最後還是那位秦公子出面假裝好人,起着哄讓她自罰三杯才放她離去。
她的酒量本來就很差,那所謂的「三杯」可比平日裏人們怡情小酌用的杯子要大得多,三杯酒下肚,白薇很快就覺得頭腦開始昏沉起來。
綠柳攙扶着她回到房間裏,想要給她打盆水來洗洗臉,卻被她揮着手不耐煩的趕了出去。
她無力的趴在桌上,想起齊世傑離開的那一天對她說,等他的傷養好了,他一定會回來找她,然後兩人好好商量一個偷偷離開青樓的計劃,從此天涯海角,再也沒有人能逼她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原本白薇以為,憑着齊世傑那健碩的體魄,十天的時間就算不能痊癒,起碼也該沒有大礙了,她便數着日子,每天夜裏都開着窗等到很晚,生怕自己一個不留意睡着了,那就少了許多看着他陪着他說話的時間。
可是一個月過去了,她整個人都憔悴了許多,那個男子卻還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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