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花毒性漸發,頭痛欲裂,意識模糊,她卻感覺到了梁翊越發吃力。她什麼也看不到,胡亂摸索,急切地低喚道:「大魔王……」
梁翊憂心如焚,反正他整天遊走在刀尖上,自己死了也就罷了,映花怎麼辦?可眼下他連最後一點內力都用完了,他都覺出自己是在透支生命了。不過只要還有一口氣,他就絕不能看到張英得逞。
他下定決心,便又掙扎着起身。張英見他如此狼狽,方才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他緩步走近,等梁翊勉強支起身子,他又飛出一腳,這一腳正中梁翊心窩,他毫無懸念地吐出一口鮮血,滾到了一邊。
張英這才高傲地仰起了臉,無不得意地說:「你敢戲弄本官,本官就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會發現,死都是一種奢侈。」
「張英,你還不給本宮住手!」映花低聲喝道。她的眼睛流着暗紅的血,讓人觸目驚心。
聽到映花的阻攔,張英反倒靈光一現——如果映花活着回到了華陽城,那她肯定會在太后和皇上面前說儘自己的壞話,雖然不會讓自己受什麼實質性的處罰,但肯定會讓自己顏面盡失;如果在這裏把映花、梁翊一起殺掉,那就沒人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麼。他可以說,自己跟夜秦人拼死相博,也沒能救下公主;然後,把梁翊的功勞全都說成自己的,蔡丞相肯定會對自己大加讚賞。如果他再找幾個文人墨客為自己寫幾篇詩文,那豈不是可以威名遠播、流芳百世了嗎?
再說,如果不殺死梁翊,而是把殺死映花的罪名扣在他頭上,就算他逃得過官官府的追殺,那他這輩子都別想過得安穩了。不僅如此,他的父母也會聲名狼藉,難逃一死。看吧,這就是惹毛自己的下場!
張英想到這裏,獰笑了幾聲,不屑地看着奄奄一息的映花——她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除了名義上是個公主,在皇宮裏,誰會聽她的?
張英打定主意,一邊暗自運功,一邊朝映花走去——對他來說,弄死映花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或許真的跟踩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此時,他已經積蓄了足夠的內力,只需一掌,便可使映花斃命。正在他舉起手掌的那一剎那,忽聽身後似有風聲傳來,他回頭一看,原來是一把小匕首,正朝自己飛來。他微微一側身,匕首結結實實地扎到了樹上,震掉了幾片樹葉。
張英緩緩回頭,一眼就看到了渾身是血,但目光如炬的梁翊。梁翊瞪着他,威脅道:「如果你敢傷害公主,我就算變成鬼,也饒不了你!」
「死到臨頭,還嘴硬!」
張英一甩衣袖,幾枚銀針便脫手而出。梁翊心想,就算自己中針,也要拖住他。不過幸運的是,他雖然姿勢狼狽了一些,但還是僥倖沒有中針。
張英見梁翊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便有了幾番成竹在胸的神色。他放棄映花,轉而攻擊梁翊。他也不想再玩弄他了,他伸出右手,五根修長的手指完成陰毒的鷹爪,衝着梁翊的心臟便一抓了過來。
萬萬沒想到,他身後突然颳起了一陣颶風,颶風中透着一股濃濃的殺氣。張英內功何等雄厚,竟被這股氣勢逼得站立不穩,幾欲跌倒,伸出去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綠喙破腦!」
話音剛落,五個手指直勾勾地沖張英的腦袋抓了過來。跟張英不同的是,他的五個手指更加彎曲,指甲更加鋒利,且手腕靈活自如,以至於手掌的方向變化莫測,難以捉摸。
不過讓梁翊更受不了的是,那五根指頭實在是太髒了,黑乎乎的指甲里藏着厚厚的一堆污垢,就算戳不破腦袋,也足夠把人噁心死了。
不過眼下有救了,他還是很欣喜地喊了聲:「吳爺爺!」
「吳?莫不是練『疾風利錐爪』的吳不為?」張英勉強躲開,神色凝重地猜測道。
「嘿,算你小子有點眼裏,還認得你爺爺!」吳不為落在地上,眯起眼睛,嘲笑道:「怎麼,見了本尊,不敢使你的招數了?」
張英頓時臉紅了,一臉氣惱,卻無法反駁。吳不為繼續賤兮兮地笑着說:「宙合門一直都在偷別人的武功,偷林充陽的以柔神功,只偷學了皮毛,還臭不要臉地創立了『金剛秘術』這門邪門功夫;偷我的疾風利錐爪,結果一招都沒學到,就敢賣弄!啐!」
張英不怒反笑,反問道:「既然如此,你還來偷我們本門派的武功?再說了,你又有何證據,就敢污衊我宙合門偷別的門派的武功?」
吳不為跺了一腳:「呸!那天你和這小娃娃打起來了,我才知道你用的是宙合門的功夫!我想看看你們水平如何,結果卻被你們幾個人圍攻!宙合門的武功就是陰狠,毒辣,外加不要臉!」
張英修長的手指玩弄着烏黑的長髮,聲音分外.陰柔:「如此說來,你不也是偷學武功之流?」
梁翊同情地看着吳不為,眼神仿佛在說,看吧,被人抓住把柄了吧?吳不為急忙辯解道:「我跟你不一樣,我學的是正統,又不會害人,哪像你們那麼下作?」
張英用手指甩開頭髮,臉色一沉,怒道:「手下敗將,還振振有詞,看招!」
「小娃娃,這兒交給我,快帶着你媳婦走!」吳不為大聲喊道。
高手過招,自是打得天昏地暗,不分彼此。梁翊吐納了一番,恢復了些許力氣,便爬到映花身邊。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映花扶上馬背,在他要翻身上馬之際,張英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梁翊正好從樹中拔出清風,轉身一划,張英急忙後退,結果被吳不為扯住了頭髮。張英十分真愛自己的秀髮,一想吳不為那髒兮兮的手,他更是一刻都不能忍。吳不為卻覺得好玩,笑嘻嘻地纏了一手。張英被他拽得頭皮生疼,他忍無可忍,只好拔出匕首,忍痛切斷了髮絲。
梁翊趁機跑出了老遠,他還沒進院子,便抱着映花從馬上摔了下來。風遙嚇了一跳,以為又有敵軍來襲,結果一看是他師弟,立馬跳着叫了起來:「你們快來看,我師弟要死啦!」
雲彌山見二人渾身都是血,也吃了一驚,狠狠拍了風遙一下,一臉慍怒:「你師弟都這樣了,你還在這裏說風涼話?」
風遙吃痛,嘟嘟囔囔地抱起了映花,把她抱到床上,然後又背起了他師弟。梁翊也有些神志不清了,不過他執意讓肖大夫先看映花的眼睛,然後便暈了過去。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艷陽高照了。他轉動眼珠,只覺得渾身火辣辣的疼,幾乎想要滿床打滾的那種疼。
「小翊叔叔,你醒啦!」雲冉興奮地喊道。
梁翊馬馬虎虎地一點頭,問道:「映花呢?」
「唉,你又中了毒針,昨晚燒了一晚上。如果不是師哥我耗盡二十年功力才給你把毒逼了出來,你早就見閻王去了!」風遙倚着門框,一臉吹噓。
梁翊心裏感激,卻無暇理他,只是草草地說了聲「多謝」,又急切地問:「映花呢?」
「映花沒事,肖大夫說,她的毒還未深入骨髓,但是完全去除,尚需時日。」雲彌山笑着走了進來,嗔道:「自己都丟了半條命,結果一醒來就先問映花!」
「那她的眼睛是不是就不會失明了?」梁翊不依不饒地問。
雲彌山也不知該如何作答,不過一看梁翊充滿期盼的眼神,他違心地點了點頭,笑道:「那當然。」
「那就好。」梁翊開心地笑逐顏開,頓時覺得身上清爽無比,一點兒疼痛都感覺不到了。
風遙見梁翊注意力全然不在自己身上,便憤憤地抱着雲冉走了出去,只聽他一路教唆雲冉,以後再也不要理他小翊叔叔了。
梁翊卻很慶幸——風遙終於走了,他可以跟雲彌山說正事了。他將在夜秦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訴了雲彌山,雲彌山靜靜地聽着,過了半晌,才說道:「你立下如此大功,卻要隱姓埋名,我都替你不甘心。你放心,總有一日,我會讓全天下都敬仰你,我說到做到。」
梁翊靦腆地笑了笑:「我不太在意的,再說……」
「再說什麼?」
「我聽吳不為爺爺說了,我爺爺當年說,他手中的弓,就是為了拯救天下蒼生的。我雖不像爺爺那般英雄神武,但我生為金家人,也不會讓他失望。」
雲彌山欣慰地笑了笑,繼而有些感慨地說:「聽你說吳不為老英雄的事跡,我方才發覺,原來大虞的江山,真的是無數勇士用血肉換來的。父皇曾經把這片江山交給了我,我理應堅守這份基業,創造一個太平盛世,才不會辱沒父皇對我的期待。」
「您一定會做到的。」
迎着梁翊熱切的眼神,雲彌山明白他陪自己打天下的決心,更覺感動。他唏噓了一番,說道:「你剛才說張英寧可跟你搶功,也不願抵抗夜秦的入侵,不願守護安瀾子民,我現在才明白過來。」
「為什麼?」
「如果越王的青翎軍全軍覆沒,那會時誰來救援?」
「興州的蛟龍師吧?因為離得最近啊!」梁翊猜測道。
「對,自從倭寇平息以後,平海將軍蔡珏已經很久都沒有晉升了。如果越州淪陷,蔡珏率兵來支援,以反敗為勝來鞏固自己的地位,這可比一開始就勝利,更深入人心!蔡贇早就為兒子籌劃好了這一切,他肯定叮囑張英不要出手,若張英把夜秦的將領給殺了,蔡贇拿什麼給兒子來邀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