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飛艷搖搖頭,左右看看除了他們幾個人,附近沒有其他人,低聲在邱予耳邊說:「看守場的動盪,只是上面那些交鋒的縮影,那裏才是真的戰場,權力鬥爭從來都很複雜,暫時退守不是壞事。」
邱予心裏微微一動,冰封的內心多了些柔軟,這幾天的焦躁情緒也莫名減少了幾分。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離得太近,幽淡的香氣在悶熱的空間裏產生了化學反應。耳邊的嘈雜漸漸遠去,心緒沉澱靜謐。
邱予鬆了口氣:「你不用再派人保護我了。」
祝飛艷眼中有光在閃爍。
邱予示意他後面跟着的四名場衛,這四人在兩天前的夜襲里,身中麻醉針昏迷,醒了以後,又來跟着邱予了。
四人此時都一臉怪異地眼神交流,似乎不知道眼前這算是個什麼情況。
「他們幾個是我從家裏帶出來的,忠心耿耿……」
「我不是那個意思,」邱予想了下,說,「那天夜裏的殺手,不是來找我的。」
祝飛艷張大了眼睛,又再度皺起了眉頭。
「我不會有事,但他們會有危險,你還是趕緊把他們從我身邊弄走。」
「好吧。如果你還有什麼問題想問,趁現在我還可以場柱的權限幫你……」
「不用,一點小事,我自己能解決。」
話是這麼說,但這哪裏是小事?邱予到現在還毫無頭緒,但他沒有讓祝飛艷看出來,祝飛艷曾經是看守場裏最閃亮的一顆星,他不想在他來之後,因為自己而變得黯淡無光。
邱予心裏有些茫然。他不是一直想要利用看守場管理的權限和便利,來達成目的嗎?為什麼臨陣退縮?他是在猶豫什麼?
是他還不能完全信任祝飛艷吧,邱予心想。
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祝飛艷已經走了,他默然看着她的背影。
「如果場柱被解職,她可能就會離開看守場。」阿對路過他身邊的時候,說,「場柱最好的年華都留給了一號看守場。最開心、最難過的記憶,都是在看守場。」阿對臉上露出了緬懷之色,「如果她真離開了這座看守場,這些年的努力,不止是她,還有很多人的,全都付諸流水。」
他看着邱予低頭皺眉不語,似有意似無意地說:「打個比方,如果場柱將來嫁人,那麼看守場就一定得作為嫁妝,隨同出嫁,否則……」他一頓,旋即搖搖頭,微嘲,「你不會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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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對領着四名場衛追着祝飛艷的方向,走出去很遠。
一名場衛不解地問道:「阿對哥,你為什麼要跟他說這個?」
「跟着場柱從小到大,你們還不了解她嗎?場柱心裏已經有了決定。」
不知怎麼,場衛垂在兩邊的手就是一顫:「那還等什麼?阿對哥,趕緊想想辦法,斷了場柱的念頭啊!如果被京里那位少爺知道,場柱可沒好果子吃,就是許光也……」
阿對停下腳步,回過頭,臉上看不出喜怒:「我只聽說過,無條件服從主人決定的,從來沒聽說過有反對主人的奴才。我不管你們以前的主人是誰,既然是跟了場柱,就不要分不清主從,犯下最忌諱的大錯。政治場上刀光血影,我絕對不允許有人心存二心。」
那場衛險些被訓得跪下,臉色煞白:「我哪有這個意思啊,阿對哥,我這也是擔心場柱。」
「你擔心什麼?離開看守場,場柱嫁不出去?蕭家什麼時候,如此不濟了?」
場衛臉更白了:「那你剛剛為什麼還……」
「我只是不想場柱被有心人利用。如果他是真關心場柱,而不是藉機攀附,就該有所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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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予站在原地,垂在身旁的兩隻手攥緊,又緩緩鬆開。隨後,他終於下定了決心,轉身朝着回監室的方向快步走去。
結果,他在半路就被高香蘭攔住了。
「跟我去一個地方。」
邱予心想,來得正好,我正想去找你。
高香蘭領着邱予,進了一層一個空的房間。
看守場一層有很多類似的廢棄房間,裏面爬滿了灰塵,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也許是為了將來擴充監室規模用,除此之外,還有很多空着的監室。在看守場呆的時間越久,越知道登高望遠,越高處才有更好的風景,很多一開始住在一層的,都換到上面去了。
空房間和監室一樣的規格,但因為堆積了很多木料、紙殼類的雜貨,成了相對密閉的空間,時常有人拉幫結夥地在空房間裏談事。
一個不算陌生的人站在窗前,背對着門,聽到兩人進來,他才回過頭。
「你果然一點都不驚訝。」李星羅定定地看向邱予。
邱予看到這一幕,確定了心中一直以來的猜測——李星羅和高香蘭果然是認識的。
有些謎題,是時候解開了。
想想最近這些天,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改變着他的正常軌跡,他看着高香蘭,有些可惜:「我本來以為,我們至少能成為朋友。」
高香蘭臉色一變,倒不是因為被拆戳的窘迫,而是她在邱予身上感受到的自信,並不比李星羅弱,甚至還有一種同類的氣息。
「是在三號島上被襲時,高香蘭第一時間救我而不是自救,被你看出了端倪吧?」
聽到李星羅這麼說,高香蘭立刻上前兩步,單膝跪地,低下頭,做出了一個十分沒有防備的姿態:「對不起,主人。」
「……」饒是邱予做好了一切心理建設,還是有些愕然,仿佛身處夢境,他掐了下腿,是疼的。
可什麼樣的人能稱呼別人主人?難道是……死士?
邱予暗暗吸了口氣,鎮定了下心情。
「我不只知道這些,我還知道,你為了陷害我,收買了場務邢牧作假證。還有,那兩晚的暗殺者,是衝着你來的。不,應該說,就是你派來的。」
李星羅哈哈笑道:「沒錯,許光惡行無數,人人得而誅之,這沒錯吧?看守場裏想殺你的人可不少。」
「那兩個人原本是來殺我的,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最後會朝你下手?」